“着什么急呀,吃了饭再走嘛。”见她要走,阿斯娅显然很高兴,她说着客套话。
“哼!你巴不得我走呢!”夏丽潘心想。
她走出父亲的家门,感觉自己是被软捧子赶出了家门,心里酸楚楚的。她自言自语道:“妈妈,你要是还在该多好呀。”她的眼泪像无声的泉水一样不断地流。
夏丽潘走后苏莱曼把阿斯娅叫到卧室里,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斯娅开始什么也没有说,经不住苏莱曼再三追问,她只好说:
“我让米娜把门和柜子擦洗一下,她有些烦,说是有点事儿出去一下。我不让她走,她偏要走,就在这个时候,夏丽潘来了。米娜当时心里正不高兴呢,对夏丽潘不是很热情,夏丽潘就不高兴了。”
阿斯娅觉得她这样讲既保护了米娜,也是保护了夏丽潘。她如果把刚才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老头子,事情可能更糟。
她认为,有时善良的、聪明的谎言要比无知的实话要好得多。苏莱曼是个男人,对于这样的谎话,就是有一千次他也是无法识破的。他完完全全地相信了阿斯娅的话。在他的眼中,阿斯娅是一个朴实善良、极有教养的女人,对阿斯娅也能编出一些话来骗他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此刻,他生气了,他觉得还是夏丽潘做得不对。人的情绪有好有坏,怎么可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对人发脾气呢?他叹了一口气,拉着阿斯娅的手内疚地说:
“怪不得你刚才吞吞吐吐地不愿意讲,原来你是为夏丽潘做保护伞。今天这个事儿还是夏丽潘的错。米娜的情绪不好,夏丽潘作为姐姐应该关心才是,怎么可以这样!”
阿斯娅的本意是想保护住米那和夏丽潘两个人,没有想到结果是让夏丽潘背了黑锅,她有些于心不忍。她将手从苏莱曼手中抽出来坐在苏莱曼的旁边,低头抓起自己的一个衣角一边摆弄,一边说:
“您不要怪夏丽潘了,其实米娜也挺过分的。她老是阴着脸,夏丽潘才这样的。下次夏丽潘来,您可千万不要问她这个事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吧。回头,我还得找米娜说说,让她学会与他人相处。”
苏莱曼的心又像是拉上了一层雾,一阵烦闷涌了上来。他又叹了一口气,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您是说咱们再婚的事儿吧?”阿斯娅感到有些委屈地问他。经过将近一年的相处,阿斯娅已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善良的老头。为了让他高兴,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近一年来,她热情地招待苏莱曼的每一个亲戚、朋友,用最灿烂的笑容去迎候他的子女们,她拿出浑身的解数来做各种可口的饭菜,为的就是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继母,让苏莱曼为自己骄傲。可是,此时苏莱曼的神情和言语都表明他对婚后的生活并不完全满意。
苏莱曼没有回答她,她也没有再问。他俩就这样沉默着。
苏莱曼觉得有些疲乏,腿脚也有些疼。他躺在了床上,双人床上的鸭绒枕头软绵绵的,他的头一放到上面,立刻就陷了进去。
他向来就讨厌这样的枕头,此刻心里烦这枕头就成了他的出气筒。他仰躺在床上,揪住枕头的一个角将它从自己的脑袋下面抽出来,使劲地扔在地上。阿斯娅跑过去拣起枕头,将它放进柜子里,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传统的圆柱形枕头塞到了老头儿的脑袋下边。这种圆柱形的枕头直径一般不超过三十公分,长也不过五十公分,内装有棉花,有的人还会放进麦草或荞麦壳什么的,头枕上去,枕头的形状变化不大,脑袋也不会陷进去,很舒服。
换了枕头,苏莱曼感觉舒服多了。他对阿斯娅说:“你来给我捏一下,我感觉浑身疼。”阿斯娅从头到脚地给他捏了起来。过了十分钟的样子,她的手指头都有些发麻了。这时她听到了很重的鼾声,原来老头睡着了。她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怪不得呢,都中午12点多了!她将手从老头身上拿开,一只脚刚刚踏到地上老头醒了。
“我睡着了吗?”他揉了揉眼睛说:“有这样专业的按摩师按摩,还有不睡着的?怎么样,我的技术还可以吧?”阿斯娅下了地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你干什么去?在这儿坐一会儿,我还有话说。”老头叫住她。她又返回来坐在床沿上看着苏莱曼。苏莱曼拉起她的手,说:“我求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咱俩走到一块儿不容易,要一直维持关系更是不容易。你也看到的,那些再婚的哪一个不是离上一两次的,我可不想这样折腾。”说到这里,他放开阿斯娅的手坐了起来,打开床头柜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他慢慢地吸了一口烟,当烟从他的鼻孔和嘴中变成一个个烟圈跑出来后,他继续说:
“你要记住,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咱们不要分什么彼此。不管是哪个孩子有了错,咱们都可以批评。我先声明,如果我的哪个子女惹你生气了你不要瞒着我,不要憋在心里,要如实地告诉我。问题及时得到处理才不会留下隐患。”
阿斯娅答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她真的不好承诺什么。眼前的这位老头当了几十年的机关干部,做领导的年头也不短,和单位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他是有一套办法的,然而,骨子里他是一个耿直、简单的人,他无意之中常常把当领导时的一些办法用来解决家庭问题。他哪里想得到,家庭问题尤其是这种再婚家庭的问题,不是做一两次思想工作或大发一通脾气,或者是来一个所谓真诚沟通就可以解决的。现在,他要阿斯娅一切如实告知,透明解决,谈何容易!“多么善良的人!”阿斯娅再一次在心里想。她深情地望着他,陷入沉思。
这时,米娜轻轻地敲了敲卧室的门,告诉他们饭做好了。米娜做的是拌面,菜炒得很好,羊肉是红烧的,青椒、西红柿还有芹菜等各种颜色的菜一起炒,色香味俱全。只是那个面,不知是盐放得多了,还是没有醒好,粗细不均不说,吃起来还有些黏糊。苏莱曼吃了两筷子就觉得没有胃口了。他借口说胃疼把饭放下不吃了。他自己知道,这是他那个贤惠的老伴惯出来的。
阿斯娅的厨艺很不错,可她的这个女儿做的饭可真是不敢恭维。
米娜明白了苏莱曼的心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爸爸,是不是我的饭做得不好,你没有胃口了?”
“不不,孩子,饭做得一点问题都没有。人老了毛病就是多,你看我这个胃说疼就疼,我得吃点药。”说着他从餐桌旁站起来,又进了卧室躺下。
阿斯娅不声不响地进了厨房,很快地和了拳头大小的一块面。等面醒好以后拉成极细的面条煮熟。因为有炒好的菜,不到三十分钟,一盘又筋又细的拌面就做好了。
阿斯娅把苏莱曼从卧室里叫出来,把饭端到他面前时,他吃惊地说:
“你是变了什么戏法了?怎么和刚才的不一样?”“您就吃吧,它可以治胃病。”老头儿感激地望了她一下,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饭,他抹了一下嘴,对阿斯娅说:“今天的菜炒得不错,就是油放得太多,以后省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