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气冲冲地出了家门,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她刚才对母亲讲要去同学家,是故意和母亲怄气,其实事前根本没有这个计划。此时,她不知道应该上哪儿去。
她感到有些冷,想转回家去,又觉得不太好。当她来到一个公共汽车站时,刚好有一辆大巴进站。她想,上车坐着至少可以暖暖身子。
上车以后,她才发现车上的人特别多。车走了两站以后,她身后的一个座位才空出来。
又冻又累的她,不顾一切地奔到那个座位前,一屁股坐了下去,生怕这个座位被别人抢去了。
在载有几十个人的车厢里,她却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孤独。她望着车窗外想着心事。她想,如果不是母亲再嫁,她的精神生活中也不会平添这样多的烦恼。当然如果不是父亲去世,母亲也不会这么做,可是,丈夫去世后,为了给子女们一个温暖的窝,守着自己的家过一辈子的女人也不少啊!自古以来,女人做了寡妇以后再嫁的毕竟是少数。可偏偏母亲是这个少数妇女中的一个。她不否认,母亲嫁给这个老头子以后,她们母女俩都得到了实惠。母亲可以穿着昂贵的衣服出入社交场所了,可以不再孤独地过日子了。最重要的是,她有了一份令人满意的工作。自己的工资可以自己支配了,放到过去还不都得交给母亲贴补家用?母亲那几百元的退休金能干什么呀?然而,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真主不会让人同时什么都得到。米娜母女得到了生活上的实惠,但是她们同时失去了自己的空间。社会上有些人的冷言冷语,朋友们那透着讥讽的目光,加上继父的子女们那无法掩饰的优越感,常常使她陷入深深的痛苦和孤独之中。她觉得,她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家了。可是,找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终身伴侣谈何容易!
如今人们都感叹阴盛阳衰。确实如此。如花似玉、家庭和工作条件不错的女孩到处都是,可是,想找一个相貌品行和经济条件都不错的男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了。男人们一个个都怎么了?想着想着,她感到心里烦闷,她想起口袋里还有一个口香糖。她掏出来放到嘴里嚼着,不时还吹吹泡,从她的嘴里不断地发出“啪啪”的声音,站在她身旁的乘客中有几个人看了她一眼,又不以为然地转过脸去。在公共场合旁若无人地嚼泡泡糖并发出“啪啪”的声响,与坐在洁净的电影院里不停地磕瓜子,搞得满地都是垃圾是同样性质的事:是无公德、没教养的行为。对于这样的人,不管她是如何的美若天仙,人们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厌恶!然而,让人感到心痛的是,这些好姑娘在这么做的时候永远不会去注意别人的眼光。
此刻,米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对眼睛正审视着她。他叫阿曼,三十六岁,高高的个儿,挺直的鼻梁,戴着一副眼镜,整个人显得很帅气。多年前,他以优异的成绩从新大中文系毕业后,由于没有满意的工作,他向哥哥借了点钱就出国了,他先是到了莫斯科,又转道去了美国。在那里他洗碗、端盘子、当保安,什么都干了,等攒够了一笔钱后他回来了。他在外国没有拿文凭,但他有了两个优势,一个是钱,一个是一口流利的英语。
凭着这两条,他已经创办了一所英语学校,学生很多,效益还不错。当然,如果要是让他自己说这几年来在国外的收获,他不会把挣到的钱和学到的英语摆在首位的。他告诉他的朋友们,他最大的收获是看到了祖国与发达国家的差距,看到了本民族与其他先进民族的差距。他说的这个差距不是生活条件,也不是生存环境,而是人们的精神世界和心理状况。瞧眼前的这位姑娘,她的嘴里不断发出“啪啪”的声响,而全然不顾及周围人的反应,并不是因为她的心理素质有多么的好,而是她压根就没在意。所有的悲哀就在于此。做的不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做的不好的人从骨子里认为此事就应该这么做。是啊,说起来这只是个嚼泡泡糖的小事儿,可是许多的风景是从一个小窗口就可以看到的。这位姑娘就是一个窗户,从这个窗户里望去,可以看到许多的愚昧和无知。姑娘啊,你是要做母亲的人,将来有一天,你当着你的儿子也会这样吗?你会给我们的民族培养出什么样的接班人呢?
阿曼望着她,思绪万千。他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终点站医学院到了,请各位乘客准备下车!”车厢里的播音器里传出的声音打破了阿曼的沉思,也让一直望着窗外想心事儿的米娜回过神来。
她停止了泡泡糖的咀嚼,将它从嘴里拿出来,随手就扔到了座位底下,然后站起身。这时,她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在用一种说不出的眼神望着她。
在他俩目光相遇的一刹那,米娜的心咯噔一下,她感到眼前的这位男人具有别人少有的一种气质,她被他深深地吸引了。可是,她并不奢望什么,因为从他的外表判断,他已是一个中年人,这样的年龄应该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了。她迅速地将自己的目光收回,往车门方向走去。突然,她听到“扑通”一声,她回头看,原来那个男人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可能是皮包的拉链没有拉严实,包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好在这时车厢里人都下得差不多了,男人迅速地站了起来,弯下身开始拣地上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蹲下身想帮他。
“好了,都捡完了,谢谢您。”那男人一边往皮包里放着一个名片盒子一边对她说,米娜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一个大男人摔到地上,绊了一个跟头。”他拉上皮包的拉链,一边扶了扶眼镜架子,一边露出一副带着憨劲儿的笑容说。这个笑容使他显得更加可爱了。她真想问一下他的名字,可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怎么可以问人家的姓名?而且,也没有什么意义。
“再见。”那男人将皮包夹在腋下飞快地走下了车。
“喂!你不下车吗?”这趟车的司机对着她喊了一声。她这才急忙又往车门走。走了两步,她发现地下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她低下头捡起来,是一张名片!崭新的,像是刚刚掉在地上的,她猜想这一定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名片上写着:阿曼·艾力,达那英语学校校长。底下还有学校的详细地址和电话号码。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去拜见一下他的冲动。想起他刚才看着自己的那个样子,觉得他是对自己有点兴趣的。“他千万不要是一个有老婆的人。”她暗自嘀咕着。
下了车,她又上了一辆正要往回走的车。她要立刻回家,好好想想怎么和他联系上。一路上,她是兴奋的,她已经把出来时的烦恼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