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晨,苏莱曼给尼夏杂志社当总编的亚森打了个电话。亚森告诉他,要米娜务必在上午9点钟时赶到杂志社,届时将会有三个人参加面试。“三个人面试,你们只要一个人。那两个都是什么人?他们的条件如何?”苏莱曼迫不及待地问。
“这个我不好现在就告诉你,你先把女儿带来吧。”说完亚森挂断了电话。从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判断,亚森的办公室里有不少的人在说话,他好像很忙。
整8点,苏莱曼和阿斯娅带着米娜来到了位于希望路的尼夏杂志社。
由于没有电梯,苏莱曼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爬完五层楼梯,已经气喘吁吁的了。但他在年轻的妻子面前不能表现得老气横秋,他竭力作出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依然步伐稳健地走在阿斯娅母女的前边。
到了总编室的门口,他们见到过道的长椅子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了。估计这两个人就是米娜的竞争者了。过道的光线很暗,苏莱曼上五楼已经累得两眼冒金星了,他只隐约看出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消瘦的女子。他并没有再看他们,而是转向总编室的门,想看看里边是否有人。他看到里边有灯光,并听到有人在大声说话。是亚森的声音,他好像是在接电话。
他们三人已经走到长椅的跟前了。突然,阿斯娅使劲地拉了一下苏莱曼的衣角。他看了一眼阿斯娅,阿斯娅朝前了努了努嘴,他这才发现,那个坐在长椅上的瘦削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女儿卓娅!此时,卓娅也已看见了他们,忙站起身微笑地望着他们。
“你,你怎么在这里?”苏莱曼不解地问女儿。“杂志社需要一个翻译出身的编辑,我来面试。”卓娅似乎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也是来面试的。
“你在单位干得好好的,怎么想到要到杂志社来?”苏莱曼的语气里有些责怪口吻,因为此时他的心很乱。他好不容易为米娜找到这样一个机会,这个快到嘴边的肉突然由他的亲生女儿来抢,这无疑是很让他为难的事儿。
卓娅没有回答她,而是看了一眼米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问父亲:
“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吗?”苏莱曼和阿斯娅相互对看了一下。苏莱曼清了清嗓子说:“米娜的专业是翻译专业,她今天也是来面试的。”说完他又加了一句,“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给我说呢?”卓娅没有做任何解释,她把座位让出来叫苏莱曼和阿斯娅坐,自己和米娜站在旁边。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各自都在想着心事儿,其实,此时心情最不平静的还是米娜。来这里准备参加面试她已经够紧张了,现在看到继父的亲生女儿也要和她挤一个道儿,她心里一下子没有了底。眼前的这个卓娅性情温和,平时显得大度有教养,对她们母女俩也是客客气气的,从未为难过她们。由于卓娅的谦让,米娜和母亲在苏莱曼家里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由自在。一个沉默的羔羊,虽不会引起了人们的议论和尊敬,但总是会给人带来安全感的。所以,这种人是不会讨人嫌的。而此刻,米娜却嫌她碍事儿了,甚至有些讨厌她了。她暗中瞟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米娜的这个轻微的动作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这时,总编室的门开了,出来一位漂亮的年轻姑娘。“米娜·莫明来了吗?”她喊了一声。那神情就像是医院里叫号的护士小姐。
“我来了,我就是米娜·莫明!”米娜兴奋地答应了一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卓娅,然后对苏莱曼和阿斯娅笑了笑就进去了。
大概半小时后,米娜出来了,她显得沉稳而自信。
“怎么样?提的问题难吗?你都答上了吗?”阿斯娅急忙问。“他们不仅是问问题,还让我翻译了一篇短文,是维翻汉。我用十几分钟就翻完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
“是吗,那太好了。”阿斯娅高兴地拉起女儿的手亲了一下。苏莱曼只是微笑地看着她们母女。因为有卓娅在,此时他不能对米娜表现得太热情。
“艾力,那一位是艾力?”那个小姐又出来,坐在长椅上一直未说话的那个小伙子被叫了进去。
“爸爸,你们先回去吧,轮到我还得半个小时。”卓娅很知趣地对父亲说。
“也好,那我们先回去了,完了你是回家呢,还是回单位?”
苏莱曼问道。
“回单位,我会打电话的。”
卓娅把他们送到楼梯口。下楼梯时,米娜搀扶着苏莱曼,阿斯娅提着包走在他们后边,俨然一个亲亲热热的三口之家。卓娅望着他们的背影,想到父亲居然背着自己为米娜的工作问题奔波,对米娜和阿斯娅母女俩她的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种嫉妒之意。这个滋味竟然是这样的难以忍受,酸酸的,涩涩的。
十六年前,卓娅毕业于新大中文系,分配到现在的单位当了一名翻译。在前些年里,翻译在各个大单位里是不可缺少的,是很吃香的工作。随着汉语普通话在少数民族干部和群众中的普及,看文件、查资料时,不再需要翻译原件的人多了起来。为数不少的少数民族机关干部可以直接阅读各类文件资料的汉文原件,各个机关里翻译人员的工作量逐渐下降。进入21世纪后,人们的经济利益直接与工作量相联系,卓娅所在翻译科的工作量总是全机关最少的。拿奖金、评先进,他们都甭想被考虑。另外,单位离家太远,她每天上下班都得用去三个小时,太累了。她早就想着要调一个可以真正发挥自己作用的且离家较近的单位工作。经过多方打听,她得知尼夏杂志社需要一名翻译出身的编辑,要求能将维吾尔语作品翻译成汉文,介绍给汉族的读者。卓娅的汉文基础好,维翻汉是她最拿手的。一得到消息,她立刻与这家杂志社联系上了。她本想面试有一点眉目了再告诉父亲,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地出乎意料之外。
她心情复杂地坐在长椅上。
终于轮到她了。她顺利地完成了他们要她做的一切,她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十分满意的笑容。
“至于父亲嘛,看他到底站在谁一边?他究竟是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呢,还是要利用老关系把米娜搞进杂志社,咱们走着瞧!”她暗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