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回到家中,把脱下来的新衣服使劲地往地上一扔。还不解气,又在衣服上面踏了又踏。由于用力过度,脚后跟一阵阵地刺痛,但她全然不顾。最后一脚把那几件衣服踢到了墙角,把墙角的落地灯撞倒,漂亮的灯头顷刻之间摔得粉碎。
沙达提听到响声从里屋出来,看到这个情景吓了一跳。
开始,米娜怎么也不肯告诉沙达提发生了什么事,经再三追问,她才一头扑到沙达提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情绪平静后,她一五一十地将刚才发生的事儿告诉了沙达提。
“可怜的孩子。”沙达提摸着米娜的头发说。“你不要说我可怜!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这句话。”米娜不留情面地将沙达提的手从自己的头上拿开。见沙达提沉默不语了,她又说:
“沙达提姨,不要生气。”她停了一下又说,“我想告诉你我的一个感觉。”
“什么感觉?”“我恨我妈妈!”“你为什么这样讲?”
“她是一个既没有能力、又没有责任心的女人。”“你这样讲对你妈妈太不公平了。你妈不能干,能用那几百元的收入养活你们,还供你上学吗?你说她没有责任心,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米娜不想解释。她突然想起眼前的女人不过是一个小学都没有上完的乡下女人。“给你讲了你也不懂。”她在心里想着。但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这是一个可以靠得住的女人。她用十分诚恳地口气说:
“沙达提姨,你就在我们家长期住下来吧,反正你也没有家庭。”
沙达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显然,她并不同意米娜的建议。
“怎么,你不同意?你有什么想法快告诉我!”米娜用命令的口气说。
沙达提又是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话。她把坐在旁边的米娜揽在怀里,情不自禁地说:
“可怜的孩子……”
“你又说!”米娜生气地推了她一下,站起身气呼呼地走进卧室里。
第二天,喝过早茶,沙达提上街了。她说要给自己买点日用品。这期间,阿斯娅打电话过来,她告诉米娜,沙达提要回乡下结婚了。米娜吃了一惊,她奇怪地问:
“几个月来没看她出过门,她什么时候相的亲?”“还相什么亲?她觉得条件差不多,就同意了。”“她就那么想嫁人吗?”米娜不解地说。
“生活所迫,你不会理解,因为你们的处境不一样。但愿真主保佑。”
“沙达提姨走了,我怎么办?我一个人。”米娜直觉得好可怕。
吧。”
“我今天就是要和你说这个事。我觉得你还是搬到我这里来“什么?让我去和那个陌生人一起生活,你不如让我死了算了。”米娜带着哭腔说。
“那你能怎么样?沙达提走了,你一个姑娘家的总不能一个人住在家里吧。”
“你当初嫁人时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呢?反正我不去!”米娜说完不等阿斯娅说话就将电话挂了。
米娜陷入了痛苦之中。她又一次走到父亲的照片前,伸手抚摸着照片上父亲的脸,说:“爸爸,你为什么早早地丢下我们走掉?我那么小就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而现在,我实际上也已经没有了母亲。妈妈为了自己的幸福,丢下我一个人去伺候一个老头子,我很害怕。爸爸,我怎么办?”米娜为自己的话而感动,自怜地哭了起来。
下午,沙达提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米娜无心问她买了什么。沙达提显得很兴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米娜沉重的表情。她将包中的衣服一件件地拿出来展示给米娜,还不断地征求米娜的意见。看着这些从山西巷买来的廉价的衣服,米娜虽有些倒胃口,但她还是耐住性子看完了展览,并言不由衷地夸奖着这些衣服。
“你要嫁的那个男人是个什么人?”米娜靠着壁橱坐在地毯上问沙达提。沙达提放下手中的衣服,抬眼看了米娜一眼,好像是说“你怎么知道这事?”
“你上街时,我妈妈来电话告诉我了。你也不用瞒我什么了。”
沙达提继续整理着衣服,说:“那人是县城的一个退休干部,有五个孩子,去年死了老婆。”
“五个孩子?你一个孩子也没有,突然要给五个孩子做母亲,你受得了吗?”米娜开始同情她了。
“那五个孩子中最小的也比我大两岁。”沙达提平静地回答。“什么?那,那个人有多大岁数?”米娜提高了嗓门问。“七十五岁了。”沙达提仍旧用中音回答。
“七十五岁?比你大三十五岁,做你父亲都大!你,你……”
米娜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孩子全部已经成家立业了,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他每个月有一千二百元的退休金。”
“你就图他那点钱吗?他都七十五岁了,是快入土的人了。你能和他过几天日子?他长什么样?”
“没有见过。”沙达提连眼都没有抬,说完将提包的拉链拉上放进衣柜里。
“没有见过面,你就答应嫁给人家了?”米娜气得脸都发紫。她瞪着充了血的眼睛看着沙达提,等着她的回答。可是,沙达提并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看她一下。她打开衣柜下的抽屉,拿出“占尼麻子”铺在地毯上,不紧不慢地披上长长的头巾,然后站到占尼麻子之上,这才转向米娜说:“我要做乃麻子了。”
沙达提双手抚胸,头微低,站在占尼麻子上,心中轻轻地念着古兰经。她的样子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虔诚。
米娜望着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乖乖认命,这也许是******教教给女人的最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