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此时的天际,已微露出蛋白,云彩都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一名约莫二十岁的青年走进桃花园里,只见那青年一袭白衣胜雪,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薄薄得唇颜色偏淡。
“嗖嗖一一”细听,是梅花针插进桃树的声音。男子嘴角微微勾起,更显得风流无拘。
起风了,満天的桃花飘起,落在萧瑕月的肩头,桃花打了几个旋,晃晃悠悠落在脚边。
“怎的,懒猫也变勤奋了?”祁云锡调侃道。
“何事?”萧瑕月摩挲着手中的折扇,连个正眼也不给他。
“你这使暗器的功夫,倒是有些长进,”祁云锡倒也不恼,将射在树上的梅花针挑出,看见树干上那道深痕。
“谈正事。”萧瑕月的声音依旧冷咧。
“瞧,你对家姐倒是热情,对我,怎的就这般冷若冰霜。”说着,祁云锡伸手,一片桃花稳稳的落在他的手上,“听闻你终于要了结八年前的事,且今日便要动身,特地来看看,可有何打算?”
“祁大少爷”萧瑕月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劝您,还是省了这条心了罢,您三番五次的在我执行任务时出手,是何意?”
“怎么,帮你你还不领情?”祁云锡的眉微微一皱,似是不悦。
“怎会?您的心我领了,但还请您能别再插手我的事,我,不喜欢欠人情。若无事,您请回吧。”萧瑕月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善。
“别闹了,我认个错,这事便翻了篇,可好?”祁云锡从来没有用如此轻柔的语气,此次,倒是破了例。
如此,萧瑕月也不好再“刁难”,片刻,开口道:“罢了,你也是好意,倒是我,有些咄咄逼人了。”
听到她的称呼从“您”变为“你”,祁云锡便知道,她的气消了,但也不再打趣,正了脸色:“现在可否说说你的打算了?”
“我想先去趟江城,在那打听打听关于刘揾的消息,再做打算。”
“江城?那鱼龙混杂,你到了之后,需得多加留神。若遇到什么事,或者不方便亲自汇报时,便用信鸽。”
“好,多谢关心。我要回屋准备了,你还是回去罢。”萧瑕月停顿了一下,最终嘴里吐出了几个字,“后会有期”。
祁云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总有种预感,萧瑕月这一转身,便是一生。在很久之后,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错,他回想起今天,着实后悔没有将萧瑕月留下,没有告诉她那个他闭口不谈的“秘密”。
是夜。
萧瑕月处于一片树林里,这片树林白雾萦绕,伸手便不见五指。更有暗处发出冰冷的笑声,森林的远处,还有着窸窣的动静,让人毛骨悚然,直打颤。
可她是不怕的,纵身一跃,念道:“火燎术,破!”
只见上方出现了一团火苗,那白雾瞬间散去,乌哭狼嚎的声音也随之消失。树木交错,月光穿过缝隙撒下点点星光,变得与寻常的林子并无异处。
这片林子有个奇特的名字,灭魂林。夜晚时,林子里都是白雾,还有些骇人的声音,足以让常人丢了三魂。
在外人看来,这便是不可靠近的地方,但对于阎罗宗的人来说,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这片林子本是同寻常那般,只不过是宗主设下的幻术罢了,为的,只是清静,不被外人打扰而已,唯有阎罗宗的秘术才可解开。
这也是萧瑕月唯一会的法术,也是足以让她骄傲的一点,不过在进入楚天会之后,才发现仅仅是皮毛,当然,都是后话了。
经过一夜的奔波,总算是来了江城。
江城,这是一座水城。正所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美丽如画的江城,称得上是“繁荣和谐的水乡”,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前来探游。
但,令江城得以扬名天下的并非美景,而是它临近于灭魂林的缘故,灭魂林虽令人魂飞胆裂,可同时,也使那些江湖侠士向往。
因为曾有民间传言,林子深处藏着个宝贝,这条传言,致使灭魂林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之上,风尘仆仆的来此,总需要个落脚的地方,临近于它的江城,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是故江城的旅店总是客满。
至于萧瑕月每次出入灭魂林时,都会选择亥时,亥时灭魂林的雾最大,最危险,没人傻的愿意为了个传言白白送了性命,所以,便不会有人看见她一招就破了幻术,她的行踪也不会被人发现。
若是那些所谓的侠士知道他们向往的秘密之地的真相的话,也不知会是怎样的瞠目结舌?
萧瑕月回了神,此刻,她正走在繁华的街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车水马龙。
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馆、酒肆、肉铺、庙宇、公廨等等,真是一派繁盛景象!
萧瑕月的眼睛锁定在一家茶楼上,只见那茶楼的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寻安阁”。
若是初次来此的话,还真想不到是个茶楼。
萧瑕月踱步走进去,坐在一个不起眼但能清楚听到他人谈话的地方。
“呦,客官您来啦?今日可还是老规矩?”店小二热情的招呼着,但没有任何谄媚的样子。
“嗯。”萧瑕月拿出几个铜板,递给他。
不一会儿,小二便端上来一杯茶:“客观,您的茶好嘞,还想要什么可随时吩咐。”
待小二走远后,萧瑕月留心起来,她拿起茶,小酌一口,观察着周围的人。
这间茶楼在江城是出了名的,茶香氤氲,侵入心脾,轻品一口,味醇而微甘,略有清涩,回味香冽,吸引了众多旅客,试想,各路神仙皆在此,打听消息又有何难?是以萧瑕月常常来此打听各路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听说昨夜秦王凯旋而归了。”
“说起来,那连家小姐真是不知廉耻,听说她在秦王归来时,装作摔倒,硬是嚷嚷着让秦王扶起。”
“可不是嘛,听说后来连丞相因为此事将她禁足了呢。”
“哈哈,那是她自找的,活该!秦王是什么人?就算她是丞相之女,也是配不上秦王的。”
……
萧瑕月颦眉,秦王的名声她是听过的,这就不得不提当今局势了。
冥犀大陆被瓜分成四块,分别为东莞,南疆,西岐,北芜,萧瑕月现身处东莞。
千百年来,民间传着一个俗话。
要嫁就嫁东莞郎,要娶就娶南疆女,儿要养在那北芜,纳妾就要到西岐。
先从西岐说起,那西岐是整个大陆中唯一一个女权国家。
西岐女子通常较为开放,性子直爽泼辣,容貌比起南疆女子,也是不相上下。
她们坚信,女子绝不是男子的附属品,女子应该有女子的洒脱。
也正是因此性格,若是想纳西岐女子为妾,难上加难,也就有了“纳妾就要到西岐”。
这意思就是,如果娶了西岐女子为妾,便可说明那男子很是厉害。
在军事上,女子也可为将军,西岐出了不少名扬四海的女将,她们有着同男子一般的热血,倒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下来说南疆,南疆开国皇帝喜好诗书,因此举国上下就算是随意拉出个农夫也能随口作首诗,故而南疆成为文化底蕴最为深厚的国家,聚集了大量的文人雅士。
而在此环境中成长的女子,知书达礼,文采斐然,比西岐女子多了些温情脉脉,故而南疆女成为最想娶的女子类型。
不过,南疆的军事就相比逊色了多,因为在此环境中成长的男子也是娇生惯养,弃笔从戎。
好在战争不只在于战力,也在于智取,南疆的战绩也是五胜五败,对南疆既没有多大利益也没多大损失。
再来说北芜,北芜是整个大陆最为混乱的国家,因为北芜最不缺的便是男丁。北芜君王的儿子自然也较多,储君之争年年不休,各方势力水火不容。
不过即便如此,其余三国轮番与北芜打了几十年,也没能将北芜覆灭。
不仅因为北芜人骁勇善战,更在于北芜人遵守孝道注重团结。
哪怕上一秒各方势力还在斗争,下一秒敌人来入侵,他们便会立即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当击退敌方后,各方势力便又开始争执。
这也就是为什么民间传着要把儿子放在北芜养的原因,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把孝放在前头,注重团结。
最后说东莞,东莞国的经济远超其余三国,故而为最强国,加着,东莞男儿样貌不凡,文武双全,便被评为是最想嫁的男子。
典型人物就是当今三皇子一一秦王。
十五年前,东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政局大乱,西岐乘机入侵东莞,是当时只有十四的秦王率兵出征,将西岐军击败,并且秦王回归时将其西岐无战不胜的霖将军的首级献上。
在此之前,秦王从未参与过过任何战事。
因此,秦王成为新一代的战神,据小道消息,当今太子赫连枫不学无术,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常常出入烟花之地,故而秦王一一赫连寞是最有望成为东莞下一任储君之人。
所以绝大多数西岐女子说若能嫁于秦王,做妾又何妨。可见我们东(赫)莞(连)郎(寞)的魅力。
看来这次是打听不到关于刘揾的消息了。
萧瑕月正欲起身离开,可接下来的对话让她又坐了下去。
“说起来,我昨夜看到秦王带人到福来客栈找刘刺史。”
“找刘刺史?我还未曾听过秦王和刘刺史有些交情。”
“哎呀!你来这才几年,自然是不知道的,我跟你说啊,这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那青年看了看四周,舒了口气,但又有些担心似的,凑到了他旁边的青年耳边。
后面的话,萧瑕月已经听不清了,秦王和刘揾有什么恩怨她无需知道,她只要知道刘揾在福来客栈这一点,就够了。
“姑娘,打火还是投店呢?”
萧瑕月甫一进了客栈,一个店小二便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投店。”
“小店三楼已满,就安排您在二楼,如何?”
“可以,有劳小哥了。”
萧瑕月眼角余光瞥见一楼用餐处,看出几桌皆是武者扮做平民百姓,腰间虽不佩戴刀剑,但举手投足毫无破绽。
他们之中有几人在暗中打量她,萧瑕月走几步之后隐藏了自己会武的底,打量她的目光少了许多。
“哎呀,小心!”
此时,一个小二端着茶水迎面走来,由于他走的很急,来不及停下,那茶水就泼到了萧瑕月身上。
其实凭萧瑕月的本事完全可以躲开,但一旦躲开便暴露出了她会武的底,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泼溅到她的身上。
“姑娘你感觉如何?都怪小的,方才走的急,这才冲撞了姑娘您。”
只见那小二慌张失措的查看萧瑕月被烫伤的手的伤,随后又收了回来:“小的看姑娘伤着,一时心急,这才无意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霎时,萧瑕月察觉到有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颦蹙。
“你怎么干活的?”掌柜的闻声过来,对着那还在发抖的小二吼道,随后,换上一副谄笑讨好的样子,“姑娘,手下的办事不利,冲撞了姑娘,不如,就免了您今日的住宿费,全当赔罪,如何?”
“嗯。”不过是小事一桩,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想着该如何行动。
“还愣着干什么?”说着,掌柜的瞪了一下先前招呼萧瑕月的店小二。
“欸,好嘞,姑娘随我上楼好换身衣裳吧。”那小二立马会了意,做出请的姿势。
一上楼,萧瑕月便趁四下无人之际“随口”问了店小二。
“小二哥,能否替我安插在靠近楼梯的地方?”
店小二挠了挠头:“姑娘这是何意?靠近楼梯之处人声嘈杂,怪不好歇息的。”
萧瑕月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又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
“上房那好是好,可到底还是有些清幽,我一弱小女子投宿,岂不是太危险?靠近楼梯,若出了什么事,也好叫人啊。”
“这……倒也是,那这间如何?”店小二立刻开了一间楼梯旁的雅房。
萧瑕月嘴角上扬,道:“甚好,有劳小哥了,另外,小哥,你可知一楼处那几位客人是何来处?”
“好说,那几位客人是刘刺史的手下,不知,姑娘问这作甚?”
不知是萧瑕月长期已久谨慎的缘故还是怎的,她竟察觉到小二口中的试探。
“小哥你不知,那刘刺史算来,还是我的远亲呢,实不相瞒,此次来江城,也是打听到刘刺史奉命来此监察,便想来投靠刺史,你也知,最近战事吃紧,可不得找个靠山呐!”
说着,萧瑕月深深的叹了口气,让人听了,也不由得心生怜悯。
“唉,姑娘年纪轻轻便要遭这罪也是不幸,刘刺史便在三楼的最上房,可需我帮你告禀下?”
“不必,小哥的心我领了”说着,萧瑕月将一百钱塞到店小二手里,“小女不喜张扬,望小哥能……”
小二立即会了意,道:“姑娘就放心吧,小的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待店小二出去后,萧瑕月脸上的笑意消散,她微微蹙眉,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她还没有探查到情况,不宜轻举妄动,还是先休息一晚,待明日探查后再做打算罢。
呵,刘揾,还是好好享受下这未几的时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