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崖,如其名,一个荒凉至极的地方,此刻悬崖上却攀爬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背后还有一个竹筐。
很难让人想象,她是怎么爬上来的,这荒崖下面更是深不见底,多少年来,人们都不敢靠近这里,除了危险之外,更重要的是,这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难闻气息。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来这里是要找到一株灵芝。听王麻子说,这里以前是个充满灵气的地方,生长着价值不菲的灵芝,那灵芝吃了,可包治百病,长生不老。
那王麻子是什么人?村里有名的一个“醉汉”,据说是前些年不知从哪来逃难的,村民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他,每日替人砍砍柴,做做农活,不过就是好嗜酒,醉后说一些胡话罢了。这人一脸麻子,所以大家都叫他“王麻子”。
灵芝的消息是偶然间她从王麻子口中得知的,即使别人同她讲:醉酒后的话不可信。但她还是想试试,万一真的找到呢,找到灵芝,就可以救娘的命了!
娘生了她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八年来她看见母亲夜间咳个不停,有时还能咳出血来。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在哪,娘不说,她也不问。她为了让娘省心,在同龄人还在父母身边哭闹的年纪,便已学会了砍柴烧火做饭。母女俩相互照应着,日子也能勉强靠着几年的积蓄过着。
可近几年来,娘的病越来越重,寻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她不信,她一定能找到治好娘的方法!想着,她小心翼翼的从峭壁上攀爬下去,也更谨慎了些,没人知道崖底下是什么,但她知道摔下去,就是死!她死了,便再也没人能照顾娘了。
一个时辰过后,她终于下到了几十丈深的崖壁中。
她找到了一个很适合落脚的地方,仔细观察下面,突然,她看到了在她脚下十几丈的地方,黑气环绕,可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着微弱的白光。
灵芝!一定是灵芝!娘有救了!
她平复一下欣喜的心情,继续向下慢慢攀爬。
她来到那团黑雾之前,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看上去的确像是一颗灵草,只不过,刚才的白光不见了。
“轰隆隆……”
天阴暗下来,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下了雨,岩石会变得更滑。
她顾不得再想些什么,伸手要摘那颗灵草,身旁的黑气霎那间聚集起来,融入进灵草之内,在她拿到灵草的那一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她体内,但也只是一瞬。
“应只是错觉罢,也对,爬了这么久,难免会累出错觉,回去休息会就好了。”
她将草药放进竹筐,准备回去了。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下雨了,渐渐地雨密了起来,淅淅沥沥的雨下大了,道路上水积高了点,雨落下来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她在村口前停了下来,村子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就算是都回家避雨,也未免太过沉寂了吧。
难道有山匪来抢劫?想着,她从竹筐中取出一把短匕首,谨慎的沿着周边的树一步一步向前走。
这把匕首是她随身携带的,经常上山,难免遇见些蛇虫之类的。
走进村子里,她看见人家的门全是敞开着,往屋子里面望去,却是空无一人。
她的心颤了下,怎么会都没人呢?娘会不会也……忙往家里的方向跑去。
“娘!”她踏进家门,果然,娘不在家。
她又出去将整个村子转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娘?别玩躲猫猫了好不好?我给您带回来灵芝了!您的病有救了!娘,你出来好不好?”她的泪溢了眶,不知不觉,滴滴流下来。
整个村子,安静的只能听见她的哭泣声,除此之外,便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砰一一”是匕首落地发出的声音。
她猛然发觉浑身无力,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让她排斥的气息。身子一软,昏倒在地上。
十年后……
“喂!丫头,你又偷拿了老夫多少葡萄?”只见一位身着白袍,两鬓苍白的老人站在桃树下,手拿一根竹棍,指向树上的女孩。
那株大桃树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斜躺着,暖阳透过花间空隙,丝丝缕缕的打在她身上,尽是柔和。她额前的发丝随风轻轻飘动着,画面异常宁静美好。
她睁开微闭的双眼,懒懒道:“许爷爷啊,那怎么能说是偷呢?你想,你不在的时候,这桃园和葡萄园不都是我打理的嘛,偶尔摘几串葡萄,就算是工钱了。”
老人听了,瞪着双眼,眉毛也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你所说的打理就是浇太多的水淹死小树苗,或者几天都不浇一滴水?”
“那我也没办法嘛,谁知道它那么容易就被淹死,是它太脆弱,怪不得我。”她将袖子一收,一手半撑着脑袋,横卧在大树枝上,“况且,许爷爷,我这是在为你选出更能生存的好树苗啊。”
老人本气鼓鼓的样子,听到这句话时,稍稍缓和了下来,有了兴趣,“此话怎讲?”
女孩张了张嘴,“我浇水只是模仿老天下雨罢了,老天下雨又算不准,若无法在这种不确定中汲水生长,树苗就枯萎了。但是,在不确定中找到水源、拼命扎根的树,长成百年的大树就不成问题了。”
“那,修剪花枝时将整棵树上的桃花都摇下来,采摘桃花时摘了十框未熟的桃子,这,又是何意?”
老人接着问。
“咳咳……这个嘛,摇它是为了模仿狂风,摘它是,是……是让它知道即使幼小也会有不测风云!”
“你,你这分明是狡辩!老夫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老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爷爷,她怎番模样,这些年您还不清楚么?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罢。”不远处,一女子缓缓走来,“我那有些桃花酥,待会儿差人给您送来,就当是赔礼了。”
那女子名为萧雪雅,人如其名。只见她穿了一身素色襦裙,但简陋的衣服丝毫掩饰不住她如兰似芷般的气质。只用一根简单的粉簪稍稍挽起几缕秀发,其余的披在肩上。娇媚如莲,杏眼流转,自有一股娆艳的摄人心魂之美。用“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形容也不为过。
“还是雪丫头懂事,桃花酥就罢了,以后啊,老头子我的那些葡萄,你也可摘来尝尝。”老人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的皱纹更密了,咧开的嘴巴露出三四颗不齐的牙齿,“那老头子我就回去了,不打扰年轻人做事了。”
语毕,便离开了。
当许仁走后,萧雪雅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你还在上面干什么?怎的,要我上去接你下来么。”
萧瑕月心头一紧,从树上跃下,轻声问道:“什么任务?”
萧雪雅环顾四周,确定无人之后,谨慎的将手中的密函交给她,轻声回道:“你要的机会,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她等了八年,机会终于来了!
“可是得回阎罗宗中好些准备了?”萧瑕月注视着手中的红色密函。
“不必,爹……宗主交代,今日你看了密函,心中有个打算,明晚,便动身去执行。”萧雪雅停顿了下,“你好好盘算,我回去了。”
萧瑕月叹了口气,又纵身一跃到树上躺下。
“阎罗宗”,乃300年前萧义所建,专门收留那些孤苦伶仃的孩子,但并非“慈善机构”,想要留在阎罗宗中,需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他们扮做常人混于其中,危险情况之下更有可能把命交代出去,人们将其称为“影士”。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如此危险,又为何要留在阎罗宗?
阎罗宗不会强求人留下,想走便走。但,这些孩子他们见过人心,比起那些丑恶的嘴脸,留在阎罗宗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在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起码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至今,主动离开阎罗宗的,只有一人。
阎罗宗根据个人能力而分配任务,分配的任务以密函的形式交给萧雪雅一一现任宗主萧安的亲生女儿来发放。
任务分为营救,刺杀,情报,窃取,护送,其他(综合,难度系数极高)。而每种任务又分为五个等级,用五种颜色来表示,从易至难依次为:绿,紫,黄,红,黑。
萧瑕月是宗主的义女,也是众多“影士”之一,她的记忆也是从来到阎罗宗之后才有的,关于来到阎罗宗之前的任何事情,她都想不起来丝毫,据说,她是被宗主的儿子祁云锡在山下捡来的。
她额头上有块上弦月的胎记,那上弦月中间缺了一块,因此随了宗主的姓氏,取名为“萧瑕月”。来到阎罗宗的第一年,她努力回想以前的事,可每次都是无果,索性,便不再回想,跟着其他“影士”一起学追踪技巧,学应变之法,学防身之术,也跟着祁云锡学了些剑术。
而祁云锡,是宗主失散几年的儿子,父子相认之后,祁云锡坚决不改姓氏,定要随母姓,萧安便也同意了。
至于父子俩是如何相认,萧安与那位祁夫人之间又有何感人肺腑的过往,她便不知了。
收起思绪,萧瑕月谨慎地打开密函,聚精会神的看着上面的内容,逐字逐句地,生怕漏看了什么重要信息,看完密函,走进不远处的屋子中,将密函扔进火炉中。
这间屋子是她为了能随时采摘葡萄然后坐在桃树上观赏桃花而建的。
她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敲打着桌子。
这次的任务,是刺杀刘揾一一从五品刺史。
刘揾……
萧瑕月咬紧牙关,握紧了拳,时至今日,她还记得那天的雨,那天的血,仿佛要将她那一天的记忆都染成鲜血般的殷红。
那年,她第一次执行任务,是要到刘府偷一个锦盒,她不知道锦盒里有什么东西,金主只是让她拿了锦盒之后将里面的东西烧毁,将锦盒扔到水里,是那种深不见底,让人再也无法找回的海里。
那时刘揾还只是个九品芝麻官,刘府内人丁稀少,门卫也庸庸散散,萧瑕月很是容易就进了刘揾的书斋,她摸索着,终于找到暗藏的机关,巧妙的取出锦盒,不料,在她拿到锦盒之后,触动了机关,几只暗器射出,即使她敏锐的躲开,手臂上还是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划痕,接着,一个道士出现,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束金光就刺中了她。
再后来,她被追击,被同在执行任务的“雾绮”所救,“雾绮”掩护她回来搬救兵,她回来之后,宗主让萧雪雅给她疗伤,派了几个影士去救援。
“雾绮”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手臂的伤深可见骨,最严重的,是他腹部的伤。
虽然其他影士救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用布条缠住了他的腹部,可他还是清楚的看见了,他被划开的腹部。
得有多狠的心,才能对一个少年做出这样的事情?开膛破肚,却还要让他苟延残喘的活着!
萧雪雅立即进屋救治,想尽一切办法,最终也没有保留他的性命。
她记得,在“雾绮”死之前,让她进去,她贴近他的耳朵,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你……你记得……不要……不要……去报仇……不要……不要去……去……招惹……惹……那些……怪物”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此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知道“雾绮”的真实名字和身份(来了阎罗宗之后要舍弃从前的记忆与往事,都由宗主赐名),也不知道雾绮口中的怪物是谁,她只知道,她一定要报仇,她绝不会让“雾绮”白白牺牲!
她恨刘揾,恨那群道士,但她更恨自己无能。
因为这件事,让她明白,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在乎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
因此,她这八年来除了执行任务,就是练习暗器,偶尔会练习剑术,睡眠也只是小憩。
为何是暗器?因为她想用刘揾当初对她和雾绮的方法来杀了他,她要让刘揾尝尝挖了眼珠,开膛破肚,此等诛心之痛!
收回思绪,她又走出屋子,开始练习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