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复,过了中午,也过了下午。飞机一趟趟的来,一趟趟的走。夏明阳在等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妻子的航班能够查到。
埃克多,他在手机软件上寻找着这个国家。
今天只有一趟抵达上京的专机,上午十一点钟。也就是说,如果妻子在飞机上,顺利的话,八点钟左右,能够到这里。
八点。
夏明阳抬了下手腕,指针刚刚指向七点钟。
饥饿难忍,他蹙着眉头在附近一家客源比较稀少的地方,叫了些吃的。没碰到麻烦,亦无暇闲顾有没有注意。他在又一次随意拨通妻子打来的那个号码之时。意外至极的接通了。
“老婆,你下飞机了么?”
“刚下。”
夏明阳顾不上服务生端着餐点过来,边往外走边道:“你原地别动,我去找你。哪个出口来着。”
“先生,钱……”
夏明阳用侧脸夹着手机,忙乱翻包,找出几百块现金放在桌上。等服务生反应需要找零的时候,人已经融入黑夜中。
他一脸奇怪,追出几步,见实在叫不住,对方已上车,只能作罢。
夏明阳没有耽搁,开着车子,按照妻子电话里的指示,一路开到了东面出口处。
不让停车的地方,他顾不上身后喇叭声尖鸣,及过来驱赶的工作人员。双眼就看向,大约两百米左右位置,那个拿手机在打电话的女人。
包在脚下,明亮的灯光中,能隐约看出她的身形,样貌。当然,即便看不清楚,他也已下车快步赶了过去。
因为知道就是她。
无数的人,无数的障碍。奇怪的是,眼睛就能第一时间辨认出她来。
不管过去多久,也不管她人变化有多大。
女人就是韩忆桐,她拿着手机,听着电话中让她站在原地的叮嘱。也很快见到了疾步赶来的男人。
最亲密的人,有着一闪而逝的陌生感。旋即,在他抱住自己的时候,亦紧紧搂住了他。
静静的,嗅着他身上从来没有变化的香味儿,不禁低头,埋在了他的脖颈上。
肩膀湿润,伴随着有剧疼。
韩忆桐一无所觉,轻抚着他后背。温和将人扶正,定目凝神。无数种冲动起伏,又唯唯诺诺,不敢肆意表达。
猛然间的自卑如此清晰,不同于少年,只更加铭心。同时也顾虑,自己这满身晦气的模样,会沾染格外清透精致的男人。
“老公,我身上脏……”
夏明阳揽着她,重新拉近:“我又不介意,再脏也是我老婆。”
鼻端触着鼻端,韩忆桐不禁嘴唇抬起,捉住了毫不躲闪的男人。
稍碰,再难舍开。
被观察着,也被远处车前的工作人员催促着。一切,都没有障碍,时间停驻在了这个瞬间。直到,被处处偷拍动静惊扰,夏明阳深埋头部,躲开了众人的视线。
“咱们先去车上。”
韩忆桐顺手把包提起来:“走。”
夏明阳乖顺随行,揽着她的肩膀,低头躲避着所有凑热闹般的围堵。
被认了出来,又怎么样。
他本也不避讳别人知道自己有老婆,更不避讳别人知道自己老婆是谁。至于心里积压的那些不满,恼火。无奈于每次见到她,都不忍苛责。
想念是真,又怎舍在这种时刻,无谓生事。甚至,很多委屈,都没办法在这种时机,找她倾诉。
车上,夏明阳在驾驶,眼睛时不时瞥向副驾。
刚才并没有看清楚,她脸上,手上都有一些残留的痕迹。像划伤,并不严重,只是让他很难不去询问。
腾出手,摩挲着她手面:“怎么弄的。”
韩忆桐反过来攥住了他:“训练,野外集训导致的皮外伤。过几天就没了。”
夏明阳不揭穿这种不太真实的解释,低声:“不要把自己弄这么累。咱们现在有钱,家庭完整。更好的时间在以后,自己必须要保重好自己。”
“虽然家里有没有你无所谓,终归还有点用。孩子和我受什么委屈的时候,除了跟你说,找不到别人。”
韩忆桐又加了只手攥紧,亲了下,才将之放回方向盘上:“去哪。”
夏明阳温和:“还不知道你啊,当然是去傅叔叔家。”
韩忆桐缓缓吐息,闭目揉了下额头:“多希望,有人告诉我,什么都是假的。”
夏明阳强笑:“我老婆不是逃避现实的人。”
聊着,对向有远光刺目。韩忆桐本能侧身抢过丈夫方向盘,往左猛打,险之又险避过了一辆呼啸而过的重卡。提醒着小心,她犹有余悸:“亲爱的,你现在身份敏感。不管什么情况,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还有,开车集中注意力……”
夏明阳回神,从后视镜中盯着那辆卡车尾部,后怕方才升起。思维走岔,他认真开车之余试探:“那辆卡车会不会故意的,太奇怪了。我刚刚明明见它在其它车道上呢,前面也没阻碍,干嘛逆行。”
韩忆桐疑虑:“怎会这么想,得罪过人?”
“瞎想的,不过我来接你这事,只有萧夜容一个人知道。”
韩忆桐迟疑沉默。
夏明阳跟着笑笑:“说着玩,借给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做这些事。再说,你可是他女神……”
韩忆桐思绪横飞,开窗,稍稍吹散了车厢燥热。
她本能捏了下男人脸蛋:“亲爱的,过去都过去了,我发誓。以后,做个好妻子,好母亲。”
“我可没让你发誓,怎么做看你自己。也想透彻了。该来的,躲不了。该走的,留不住。我自个妻子以后对不对得起我,全凭良心。反正,你不在的时间里,我除了想你,就是工作……你也看不到,人没消息的时候,我换过几个枕头,做过多少噩梦……”
“以前是觉着,很多事需要自己理解,体会。现在觉着,想法太傻。我爱你,就得让你知道,是怎么去爱的。毕竟,你这种粗神经的,聪明起来聪明,犯起傻来,无可救药。”
韩忆桐看向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这一秒从夏律师变成了夏专家。
“看什么?”
“看你,在那边想看,连照片都找不到。而且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得说说我的真实想法。没你那么有学问,说不出道道来。可是,从去了A境,每一分每一秒,都念着某人。我把他画出来,看一会,再销毁。再画,再销毁。”
夏明阳唇角扬了扬:“某人是谁?”
“你。”
夏明阳受不住她眼睛,掩饰:“你画的怎么样,回头画出来我再看看。什么时候学的画画,我都不知道。”
“自学,每天照着记忆画。百遍自通。”
“我不信,包里有笔,现在画给我看。”
“下次,快到傅叔叔家了。”
话落,眼前熟悉的景象闪过,车子停在了大院门口。深沉的夜色中,韩忆桐不敢下车,呆呆看着傅家方向,刚有所扬起的心情。瞬间,完全空掉。
这里没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她所有所有对于她的眷恋,不会再找到可以安放的地方。
她开始恐慌,恐慌于视觉中特别熟悉的地方。变的她哪里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