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都缩在一人宽的屋檐下，争夺仅有的荫凉，宋夷光和盛佳藤不好再要求他们别的，只好自己站在大太阳下面当合唱教练。好在何晏衡的词谱做得好，大家学得很快。
何晏衡不屑于搞特殊化，也和众人一样站在队伍里跟着盛佳藤唱，他身边的人因为有他带着节奏，唱得都比别人好听一些。才唱了一遍，班主任去而复返，带回一个穿制服的中年人。
“大家停一停休息一下，把教室门给张老师让开。”班主任领着张老师打开音乐教室刻着“卖大米”的门，灰尘和霉味扑了出来，但仍有眼尖的同学看到了惊喜：“电风扇哎！”
两眼放光的同学们脑袋摞着脑袋挤在门口张望，抢不着门框的就挤在窗户边上往里看，但因为强烈的反光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一颗颗期待的心噗通噗通直跳。
张老师从多媒体讲台里引出一个接线板，再从角落敞着门的柜子里拖出一台差不多有一人高的电风扇，一直拖到门口，正对着12班的孩子们。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掌声突然响了起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站成人墙，挡住了拐角处11班探头探脑的视线。
班主任急得直摆手：“小声点！别把校领导给招来了！”大家很快安静下来，但每个人的神情都是藏不住的欢呼雀跃。
“这是给你们好好练歌的奖励。”班主任谢过张老师，保证放学时会将电扇归位门锁好，才压着声音跟同学们说，“不过只能在休息的时候用，训练的时候不可以，也不能进教室吹。”
电风扇开始摆头送风，年久失修吱吱呀呀的。尽管风也是热的，但有总比没有好，宋夷光站在人群外圈都能感受到清凉：“咱们老班人还挺好的嘛。”
有了动力，同学们唱歌更加带劲儿，没几遍就唱熟了，有的本身就擅长唱歌的连词谱都用不着了。
丁教官就在这时候吹响哨子，何晏衡组织人手迅速把电风扇藏好，教室门虚掩起来，免得被外班人看到。
“我很高兴看到大家这么努力地练歌，希望能把这个劲头带到接下来的训练中。”丁教官例行不变地让大家先站15分钟军姿，“你们是一个集体，合唱时是，评选大会时也是！要时刻记住，团结就是力量！”
宋夷光暗暗心想：明明电风扇才是力量。
下午结束，班主任又来了，再三叮嘱同学们一定要保守秘密，才问还有没有人要报名班干部竞选的。
宋夷光一拍脑门，这两天忙着唱歌，差点把正事忘了。但她琢磨这事不像选领唱，在正式上台竞选前一定要低调，是不能在这种时候主动跳出去的，于是决定等大家都散了再悄悄跟去班主任的办公室。
她东摸摸西摸摸，总有人来跟她打招呼约她一起坐公交车回家，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好不容易挨到没几个人了，她撒腿就跑，差点撞到突然转身的何晏衡。
她被吓了一跳，赶紧刹车：“……你还没走啊。”
他不置可否，偏头看她耳朵：“晒伤了？”
“有一点，”她摸摸发烫的双耳，刺痛，“不过没事，我昨天冰敷过了。”
何晏衡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只浅绿色的管状物：“这个给你，洗完澡厚涂一层。”
“哦？”宋夷光没想到居然还有礼物，还是她没见过的玩意儿，好奇地拿起来观察，“这是什么，芦荟胶？”
她低头看用法，他低头看她：“我暑假游泳背上晒脱皮，用了好多支这个，挺管用的。”
“谢谢你啦！”她确实需要，也不跟他假客气，笑出一口大白牙：“不过……你是不是在拉票？我可是无功不受禄的。”
何晏衡没有笑，冷静地看着她：“你又不是蜈蚣。”
宋夷光压根儿没听出来这个冷笑话，自豪地问他：“那你说说看，我有什么功？”
他也没打算跟她好好解释，居然认真回答起了问题：“电风扇是你的功。”
“我？”宋夷光摆摆手，“你开玩笑的吧，我什么都没做啊。”
“昨天晚上从初中部走的时候，你路过一间教室，说了一句‘好大的电扇’，”何晏衡耐心给她答疑解惑，也的确是想谢谢她，“我才想起来初一在这边上音乐课，好像也用过大电扇。”
本市不属于高温地区，经济水平也中等，所以大部分学校都没有空调只有电扇，连老师办公室也不例外。实验中学资金充足，已经全部换成大功率安全吊扇，只有弃用几年的音乐教室还保留着立式风扇。
宋夷光半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没想到我随口一句感叹，居然真的立功了？”
何晏衡脸上挂着微笑，淡到几乎看不出来：“嗯。”
“那，”她一个字拐了好几个弯，眼珠子也咕噜咕噜转，“我是不是有资格要你的那张选票了？”
他狐狸一样又狡猾地把话题绕走：“你再不去报名，班主任可就下班走了。”
“哦！对对对！”宋夷光对自己的记忆力真是无语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忘记正事简直对不起兄弟们。她一手攥着芦荟胶一手攥着水杯就跑远了，边跑边喊：“谢谢你的芦荟胶！明天见何晏衡！”
他就知道会这样。
何晏衡一边噙着笑，一边踩着车子晃晃悠悠往校门口骑，遇上抱着篮球从食堂出来的盛佳藤，身边围着一群同龄人，吆五喝六地要去操场打球。
“你们先去，场上等我！”盛佳藤把篮球扔给其中一个戴头巾的队友，向何晏衡小跑过来，“班长，给你说个八卦。”
何晏衡本想点个头打声招呼就赶紧回家，闻言又重新加速：“不感兴趣。”
“哎哎哎，”盛佳藤紧紧拉住他车后座，“是酸奶妹妹的八卦！”
车速慢下来，何晏衡单脚撑地，双手还握着车把，俨然一副“你说吧，要是说得不好听我立刻走人”的模样。
“看见我那一帮兄弟没？”他冲着渐渐走远的篮球少年们努努嘴，“有俩跟酸奶妹妹是一个初中的。这酸奶妹妹可不简单，是他们学校的老大。”
何晏衡眼皮微垂，似乎陷入思考：“哪种意义的老大？中考第一名？”
“你也太单纯了吧班长，”盛佳藤撇撇嘴，“她都能考进火箭班了，成绩好算什么八卦？”
他的眼神终于落到他身上：“那是什么？”
盛佳藤显得特别兴奋，俨然把这件事当成了石破天惊的大秘密：“酸奶妹妹是他们四中上一届的扛把子！”
何晏衡思考了两秒：“嗯，我知道了。”说完毫不留恋，踩着车子就走。
“哎哎哎班长！”盛佳藤再次拉住车后座，失望地皱眉，“这你都不惊讶？你看她瘦得跟麻杆儿似的，居然是打架的一把好手？真人不露相。”
何晏衡严肃地开了个玩笑：“你又没跟她过过招儿，她扳手腕肯定扳不过你。”
“那必须必呀，”盛佳藤穿着背心，肌肉紧实的胳膊露在外面，“我这么多年篮球可不是白打的。”
何晏衡不知怎么突然脑补出了宋夷光和人掰手腕脸红脖子粗的场景，差点笑出声。赶紧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去打球吧，我回家了。”
“你真一点儿不惊讶？”盛佳藤太惊讶了，既惊讶宋夷光曾经是扛把子，又惊讶何晏衡居然不惊讶这件事，只觉得今晚得好好打场球，不然得消化不良。
“有什么好惊讶的，”何晏衡一边骑车一边摘下帽子扔进车筐里，头也不回地回答他，“耳听为虚，眼见才是实。”
盛佳藤盯着他的背影嘟囔：“这都已经是过去时了，还怎么眼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