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衡刚刚因为与宋夷光交流而挂上的笑脸，倏尔沉了下来，人高马大地挡在门口。
医院最忌磨磨唧唧浪费时间，电梯里还挤着许多等着上楼的人，宋夷光赶忙往旁边缩了缩，留出一小片空地：“龚芮，快进来。”
龚芮身姿轻盈地侧站在两人中间，胸脯紧紧贴着宋夷光的胳膊：“今天好冷，我一路骑电动车过来，风差点吹飞我。”
“医院里暖气足，一会儿就能缓过来。”宋夷光用冰凉的手碰了碰她冰凉的手，“你带了东西？”
龚芮受辖于周围人挤人，不能举起礼品展示，就敲了敲盒子：“Luna不是骨折嘛，这是骨胶原蛋白胶囊，加速恢复的。”
四楼到了，同学们从电梯里挤出来，副班长特意压低声音问何晏衡：“龚芮买的东西，是算她自己的，还是算咱们班的？”
“她跟我们一起来，那就算全班的。”他将水果袋子换了只手提，“回头我会跟班上说明情况，把班费抵给她。”
副班长“哦”了一声，总觉得这次爱心探病有些变味。他刚才瞄了一眼，龚芮提着的纸袋子上写着他不认识的英文，先不说保健品的效果如何，起码价格总是贵得令人咂舌。而他们班200多块的班费，买牛奶和水果就已经花了一半了。
骨科的气氛没有那么紧张肃穆，但病人可是真不少，走廊上还支着临时床。同学们放轻脚步，避开各种轮椅，走得小心翼翼。
“26号病房，是这间。”课代表轻轻叩了三下门，探着头第一个进去了。
宋夷光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哭。
Luna住三人间，因为早知道学生们要来，所以并不惊讶。她靠在床头，还是不忘操心：“你们课业重时间紧，还跑这一趟干嘛，我啥事没有，下周就能出院了。”
手里提着东西的三位陆续进来，Luna皱眉道：“都是学生花这些钱干什么？礼拜一带去学校跟同学们分着吃。”
“专门买给您的，您吃了我们的东西，就得赶紧回来给我们上课。”课代表跟Luna最亲厚，经常开玩笑。
龚芮从进门就开始掉眼泪了，她强忍着说：“水果和牛奶您每天都吃一点，这个骨胶原等您能走路的时候再开始吃。”
“哎哟，哭什么，”Luna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得了绝症，快别哭了。”
Luna状态很好，与讲课时意气风发神情夸张的她并无二致。宋夷光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一周以来提着的心吊着的胆总算是放下来了。
“老师，您是不是特别疼？”她问。
“肯定疼啊！”Luna啧声，“摔在冰上能不疼嘛！你们几个，”她用手点了点何晏衡、副班长和龚芮，“骑自行车的、骑电动车的，都把速度搞慢一点，understand？”
这是她上课时的口头禅，同学们都笑起来，课代表主动说起男生们为年轻貌美的新老师欢呼的傻样，拉着Luna的手同仇敌忾地说：“您可得快点好起来，回来治治这些坏家伙。”
孩子们围着病床站了一圈，隔壁床家属进出都不太方便，于是三言两语跟老师告别。龚芮可能是真心疼，哭着进来，又哭着离开。
何晏衡走在最后，轻轻关上门，出声叫住了她。
龚芮用纸巾沾了沾脸上的泪水：“怎么了，主席？”
“你带的那盒胶囊，下周把发票给我，购物小票也行，我从班费里给你报销。”
“不用，主席，”龚芮立刻拒绝，“这是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太贵重，如果Luna知道那是你自掏腰包拿来的，肯定会让你提回去。”
他毋庸置疑的样子险些将她迷倒。龚芮定了定神，眼珠一转笑着说：“你要是觉得太贵重，不如寒假帮我补补生物？”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何晏衡反问，“就事论事，你不需要报销就算了，我会向Luna说明情况。”
前方宋夷光他们觉得等电梯太慢，不如自己走楼梯，已经先一步拐进了楼梯间里。他不想再跟龚芮废话，大步流星地走了。
龚芮也不急着追他，神情一扫刚才的眼泪汪汪，变得志得意满起来。
眼看着就要期末了，她之前打着利用流言蜚语，让何晏衡不得不跟她越绑越紧的算盘最终落空。他太难啃了，可是越难征服的越有致命魅力，哪怕赔上她之前做过的所有铺垫从头再来，她也还是斗志昂扬。这一个多月以来，龚芮不敢再大肆宣扬喜欢他、追求他，而是踏实地践行自己放出的话——提高成绩，甚至不惜冒着被处分记过的风险在月考上隐秘地作弊，就是希望能扭转何晏衡对自己糟糕的印象。她一直苦于如何在不招他厌烦的情况下能跟他更进一步，现在看来，有机会了。
何晏衡，你总会在市图书馆的自习室度过每年寒暑假，知道你这个习惯的，只有我。
何晏衡作为主席和班长，礼貌而有担当地送走了所有同学，叮嘱他们路上小心，最后才有些忐忑地对宋夷光发出邀请：“一起走吗？”
宋夷光眨眨眼，反应过来：“我今天不回钟楼，钟楼是我外婆家。我家在——”她原地转了个圈，手指向远方，“那个方向，合家欢小区。”
他按捺住心中失望：“那你……以后都不回你外婆家了？”
“平常上学要去外婆家吃饭呀，”她把围巾拉高，恨不能把整颗头都包住，“我爸妈都忙，没时间做饭，我们中午下午都在外婆家吃。”
何晏衡笑了：“我知道了。那回去吧。”
宋夷光推开滑盖看了看时间：“我等等龚芮，她怎么半天不出来。主席你先走吧。”
她戴着米白色帽子，裹着咖啡色围巾，只有眉毛眼睛在外露着，像一只毛乎乎的小动物。他想再与她多呆一会儿，但见龚芮正往施施然走来，便不得不跨上车子：“你路上小心，我先走了。”
龚芮穿着白色皮毛长外套，配黑色高筒靴，如果不是脸蛋仍显稚嫩，她看起来就像职场女性一样优雅成熟。相比之下，严严实实的宋夷光被衬托得像一头不谙世事的北极熊。
她不紧不慢地走近，挽住北极熊的胳膊：“还知道等我？你个小妮子。”
宋夷光陪她去取电动车，随口道：“刚才还哭哭啼啼的，这会儿高兴了？”
龚芮脚步未停，从病房门口到停车场的时间，足够她转换思路想好下一步对策：“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要替我保密。”
“什么？”
电动车叽叽叫了两声开锁，她把钥匙插进锁孔，从底座里取出粉色的手套戴好，如释重负地解释：“主席刚才跟我说，我这段时间有多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之前那些没意思的流言蜚语，是他误会我了。”
宋夷光长长地哦了一声：“挺好的，你也不用再自怨自艾了。”
“我哪有！”龚芮笑着作势要打她，“主席还说，看我上次生物考得最差，如果寒假没事的话，他……”她脸上的红云明显得藏也藏不住，“他说可以帮我补。”
宋夷光难以置信地追问：“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拿你当好闺蜜才告诉你的，”龚芮嗔道，“再说刚才，你不是也在吗？”
她是在场，但她跟其他人走在前面，根本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见她发愣，龚芮不遗余力地趁热打铁：“你说，他是不是开始有点喜欢我了？”
宋夷光情窦尚未全开，没经历过喜不喜欢，不知道怎么回答，含糊地点了点头。
如果何晏衡动心了，那他刚才溜得那么快……是在害羞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