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宋夷光从外婆家拿了一个大保鲜袋，又专门买了一蓝一粉两个大号票尾夹，第一次对收钱这件事充满信心。同学们也十分善解人意，尤其是男生，只有一个忘了带，另一个交了250块，剩下六位以何晏衡为首，全都直接缴清不必找零。女生虽然复杂了些，有人交300也有人交零钱，但宋夷光还是觉得十分轻松。
到晚自习前，除了还没交钱的一男一女，她已经基本完成了大业。她的账面也做得清清爽爽一目了然，还抽空去找同为劳动小组长的柳梦雨炫耀了一番，用早上何晏衡帮她筹划的那一套去招摇撞骗。
柳梦雨数学不错，收钱算账对她来说小菜一碟，她更加细心，还准备了两个透明封口袋，唯有收盛佳藤的钱才让她脸红。
“他交了吗？”小女生间的秘密，默契地不提那个人的大名，只一个“他”字，双方都心领神会。
柳梦雨点头，羞羞怯怯地回答：“他特别体贴，给了我两个10块，这样方便我给女生找钱。”
“哇，”宋夷光悄咪咪地鼓了鼓掌，“他这么照顾你呀。”
柳梦雨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两张100元和两张10元压得平平整整：“我想收藏起来。”
宋夷光张了张嘴：“你不至于吧小梦梦……”
“你看，我还让他签字了呢。”她把自己的表格拿出来，盛佳藤那着实不算好看的字耀武扬威。
“只有他一个人用蓝色笔？”宋夷光瞠目结舌。
“嗯，”柳梦雨跟她耳语，“我特意给他的。”
宋夷光笑得前仰后合：“你用情好深啊！”柳梦雨听了连忙去捂她的嘴。
两人又笑闹了一会儿，有同学来找宋夷光交钱。
“你需要找钱吗？”这是最后一份女生钱，收齐就完工了。
“需要，我250。”陈语安答道，两人笑弯了腰。
宋夷光手伸进抽屉里，准备把保鲜袋拿出来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她的指尖，触到了一片湿润。
陈语安见她脸色突变，不敢置信地问：“怎么了，不会是钱丢了吧？”
宋夷光瞬间屏住呼吸，迅速把保鲜袋抓出来，动作猛烈得磕到了手背。
她顾不得疼，连声问“有纸吗”，陈语安坐得不远，连忙回座位取了纸给她，柳梦雨也闻声赶来。
“天哪！你杯子漏了吗？快把杯子拿出来！”
宋夷光本是将保鲜袋的开口卷起来的，现在却不知为何敞开着，一袋纸币几乎被浸了个透湿，每一张都粘在一起。放在上面的是男生交的钱，用蓝色票尾夹夹着，情况稍微好一些。
她掏钱的手有些发抖，陈语安和柳梦雨见状，都蹲下帮她把抽屉里的东西往出来拿。
“好像是你杯盖开了。”陈语安取出一个几乎倒空的杯子，柳梦雨掏出一张滴水的纸，小心翼翼地防止撕破它。
宋夷光看到那张纸，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是何晏衡帮她制的表格。
普通的草稿纸当然禁不起水泡，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她记录在上面的信息都无法查证了。
“我，我还没给他们找钱……”宋夷光眉头紧皱，快要哭出来了。
柳梦雨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急别急，别哭别哭，你好好回忆一下，肯定能想起来。”
“不急不急，”宋夷光强迫自己做深呼吸，“男生，男生只有一个需要找钱，还有一个没交，女生比较多。女生……女生都有谁来着？”
柳梦雨冲去前门，大声念着名单：“你们组6个女生，咱们去问问就行。”
陈语安附和道：“我需要找10块，你自己你肯定清楚，我们其实只用去问4个人。你现在赶紧数数钱有没有丢。”
宋夷光冷静下来，小鸡啄米般点头，把蓝色票尾夹递过去：“这是男生交的，你帮我数数，应该是——”她抓过刘炼的草稿本列了个竖式，“1570。”
她应了，宋夷光和柳梦雨用卫生纸把另一份钱币上的水一点一点沾掉，饶是如此，这一叠钱还是软塌塌湿漉漉的不好搓开。
刚进教室的刘炼手里还拎着一瓶冰红茶，弄清事情之后也拿了钱迎风吹干。
临近打铃，大部分同学已经回来，今晚英语晚自习，Luna也来把要讲的学习报放在讲台上。
龚芮一瘸一拐地从后门进来，看到蹲在地上数钱擦水的三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成功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力。
“啊！夷光，你丢钱了？”
“没有！”宋夷光迅速否认，陈语安也澄清道，“男生的一分没少，放心吧。”
龚芮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我也来帮你擦。”
他们这么多人蹲在一起，都快把后门挡住了，自然瞒不过Luna的眼睛。她了解情况后并未责备，只是站在外圈叮嘱道：“赶紧收拾好，准备上课了。”
宋夷光抬头看到Luna，见她瞪着大眼睛面无表情的，心跳又突突加速：“老师，只是湿了水，钱没丢，已经基本上收齐了。”
Luna点点头：“好。”
她的抽屉和几本书也湿得彻底，书包幸好是防水的，只侧面有点潮。她把东西都堆在刘炼凳子上，劫后余生般把擦得差不多的钱一张一张铺平在桌面上，再用笔压住，嘱咐刘炼和前座帮她看住，别被吹飞了。
预备铃都打了何晏衡才进来，还没坐下就听黄益峻催他：“你快看最后一排。”
他眉头一跳，该不会是宋夷光又出什么状况了吧——要不那满满一桌子钞票是怎么回事？
“丢钱了吗？”
黄益峻是个包打听：“没有，是水倒了。我跟盛佳藤还帮她铺了两张呢。”
“盛佳藤也去了？”他不大担心了：“只要没丢钱什么都好说。”
黄益峻一副分享秘密的模样：“是盛佳藤叫我去的，柳梦雨不是也在嘛，他不好在那儿呆。”
何晏衡意外地看他一眼：“你连这都知道。”
我不但知道柳梦雨对盛佳藤有意思，我连你疑似对宋夷光有意思都知道呢！
他得意洋洋地继续说：“Luna都被惊动了。”
“宋夷光哭了？”他下意识地问。
“那倒没有，Luna刚才来教室了。”
这小笨姑娘还算稳得住事，何晏衡诡异地感到了一丝欣慰，放下心写英语报纸去了。
黄益峻见他如此淡定，再一次产生了自我怀疑。以前觉得何晏衡总对宋夷光高看一眼关怀有加，果然都是错觉。
宋·小笨姑娘·夷光赶着上课铃把一片钱海整理好，帐也查清，重新用票尾夹夹住，放在通风有电扇的地方。好在气温也高，到放学时那一叠钞票已经干了，只不过皱皱巴巴鼓鼓囊囊的。
“不幸中的万幸，啧啧啧。”她心有余悸，思考了半天该把这些钱放在书包的哪个角落最为保险，最后决定放在最贴身那一层，然后把书包背在前面，丑就丑吧，重就重吧。
有几本书还湿着，她把它们摊开铺平，一抬头看到了何晏衡。
本来她的情绪已经由惊惧转为后怕，由后怕逐渐稳定下来，但这一刻，心里突然充满了抱歉和委屈。
她抽了抽鼻子：“主席……我不该把水杯和钱放在一起。”
“问题不大，”何晏衡伸手帮她把微卷的书角压平：“等我明天汇总的时候，一眼就能知道哪些是你交给我的。如果有人交了假币，我也能立刻发现。”
“啊？”宋夷光低下眉眼，“钱上又没写名字，如果是我收了假币，那不还是得我赔吗……”
他明明在安慰她让她放轻松，难道安慰得这么不明显吗？
何晏衡失笑：“宋夷光，你怎么这么憨。”
他用了方言里的词，是说她傻。
“我才没有呢。”她嘟着嘴反驳，“我今晚枕着它们睡觉。”
“你要是不放心，”她挫败又有点犟的模样，让他心软了，“我可以帮你保管，明早再给你。”
“然后我核对完了再交给你？”何必这么多次一举，宋夷光心想，不如他直接收走，反正只剩下给几个同学找钱了。
她的表情暴露了她心里的小九九，何晏衡突然笑了，眉头舒展，薄唇勾出愉悦的弧度：“这是你的事，我能给你帮忙，但不能替你完成。知道吗？”
宋夷光嚅喏道：“你不觉得我跟收钱这件事命里犯冲吗？”
他毫不领情：“那下次再收钱还是你来。”
宋夷光瞪大眼睛欲言又止：“……那好吧。”这次不但学到了如何科学地收钱，还学到了如何预防和应对收钱过程中的各种意外，她其实已经不怎么怕了。
但本着资源不能浪费的原则，她从书包深处把两沓钱挖出来递给何晏衡：“你要好好保管哦，不然可太对不起我了。”
小笨姑娘不但变勇敢了，还变聪明了，就像小时候养了两个月的蚕宝宝终于吐丝了一样，他的眼神愈发欣慰：“走吧，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