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何晏衡迅速掉头，“你去那边育红找保安，我去职高。”
育红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去职高需要再次路过那条岔路，对她来说太不安全。
宋夷光应了声“好”就跑，她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就怕周乐岩他们有个什么好歹，帽子都差点跑飞。
“叔叔，叔叔！”育红小学早已放学，大门紧紧锁住，她先去了育红中学，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那边有人打架，是咱们学校的学生！您快去看看。”尽管她着急，但智商还在线，刻意说得含糊，否则她担心育红的保安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门卫室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年迈的保安闻言率先站了起来，把对讲机别在腰间：“在哪儿？”
宋夷光就差拽着人家的手往外跑了：“就在那边巷子，理发店旁边的巷子！”
保安像是司空见惯，走得慢条斯理，她担心他们势单力薄，又小旋风似的跑去对面育红小学，急敲了三下门：“叔叔，那边好像有人拐卖小朋友，小朋友喊救命了！”
她的理由张口就来，本已经下班在吃晚饭的胖保安见她神色惊慌满脸通红的模样不像说谎，又见对面中学里也出来人了，立刻重视起来，抄起手边警棍：“走！”
宋夷光按了按胃，暗恨自己晚饭吃太多，这会儿跑得直想吐，却又不敢慢下脚步来，而何晏衡带来的两名职高保安骑着电动车，比他们快一步。
胖保安看见这么多同行都来了，真以为摊上了大事，挥舞着警棍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你们干什么呢！”
宋夷光也要跟过去，被何晏衡一把拽住胳膊带到远处安全区域：“你就别去添麻烦了。”
胶着的两伙人停了一瞬，职高保安的电动车已经停在他们的包围圈外，凶神恶煞的保安还没来得及下车就指着红发用方言说：“又是你？你们几个天天在外头惹事！”
红发四人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保安揪住离得最近的一个：“刚才你们班主任才去保卫科查了监控，看你是跟我们回去还是叫你爸妈来领人？”
周乐岩他们趁机走，被终于搞清状况的胖保安拦住：“你们哪个学校的？”
他胳膊上有红印子，樊维的额角也有些肿，宋夷光想去慰问一番，顺便帮他们开脱，又被何晏衡拦住：“走吧，要不一会儿保安要过来盘问你了。”
“可是他们……”
她近视看不清楚，但何晏衡视力绝佳，早在职高保安逮人的时候，他就看到周乐岩给他打了手势，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赶紧把她带走。
“你刚上任就留在斗殴现场，等着别人抓你话柄吗？”
何晏衡太懂该如何转移宋夷光的注意力了，她一听，立刻乖乖跟上他的脚步，一步三回头。
年迈的保安看见他俩走了，也不拦他们，一副真相了然于胸的模样：“丫头怪机灵的。”
想来周乐岩他们应该是安全了，她放松下来，这才感觉自己的胃隐隐作痛，转头看看何晏衡，他也热得满头大汗。
“主席，谢谢你。”她把帽子抓在手里，“给你扇扇。”
他的视线在那个不属于她的黑帽子上落了一秒，完全没有接茬的意思。
他好像……心情不好。宋夷光立刻察觉到了。
“主，主席，”她踌躇片刻，出言解释道，“我不是惹事才在这儿打架的，他们平常也不打架的。你别告诉建嵘姐……”
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但何晏衡知道，她想解释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那么帮他们，只是显然脑子还是乱的，没组织好语言。
他点点头，看向将沉未沉的天色，反问：“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啊？”手机就揣在裤兜里，但她不敢拿出来看时间，怕私自带手机这件事让自己罪加一等，然而环顾静谧的书苑巷，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我们已经迟到十几分钟了。”何晏衡看了看手表，推着车子不骑，一点也不像赶着上课的高中生。
“那我们走快一点。”宋夷光顾不上胃痛了，惊慌地迈步：“要不你先走，不用等我了。”
“你不舒服？”她一直是昂首挺胸的骄傲样子，现在含胸驼背，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
“我有点胃疼……可能是刚才跑太急了。”她承认，越说声音越小。
似乎听到一声轻叹，他停下，跨坐上车：“我带你走。”
见她一脸忧郁，他又下了一剂猛药：“今天是数学晚自习。”
宋夷光犹如五雷轰顶，捂着胃一屁股坐上了后座，小声道：“谢谢主席。”
其实距离已经没多远了，但骑车子到底快许多。两人一路无话，她几次想开口，都被无形的低气压镇住。
实验中学大门已闭，只留着小小的侧门，隐约看见门内有两个保安摇着扇子踱步。何晏衡减慢车速，宋夷光心领神会，略显笨拙地跳了下来。
毕竟这种单车载人的画面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了，她可一点都不想被误会。
本来她可以很轻盈地落地，但身体上的不适让她动作有些失控。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含问询。
“我没事。”她连忙笑了一下。
何晏衡丢下一句“我先去停车”就骑走了，再也没回头。她走不快，慢慢地跟在后面。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呢？
是因为自己参与打架斗殴枉为学生干部吗？还是因为自己连累他受惊跑腿又迟到呢？
宋夷光既疑惑又愧疚，想得太投入了，保安拦住问她是哪个班的，吓了她一跳。
“我……”她不敢说实话，也不敢编谎话，求助地看向不远处停车场，却悲哀地发现她根本连那边有没有人都看不清。
宋夷光心一横，半真半假地回答：“叔叔，我12班的。我胃疼，回来拿东西，我爸妈一会儿来接我。”
她确实胃疼，痛苦的神情也不是装的。保安没多刁难，嘱咐她“早退要拿请假条”。
九月底了，实验中学绿化还不错，几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桂树，悠悠地飘来花香。但宋夷光顾不上欣赏，因为她终于看见，前面那道人影，正定定地等她走近。
她谄媚而抱歉地一笑：“主席，我来了。”
林荫道不长，也没有路灯，因为正对面就是高二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窗边的学长学姐们多数都在埋头苦读，偶有个别班交流声大了一些，反尔疏解了宋夷光被狠狠压制的气场。
两人穿过高年级教学楼，再穿过小操场就是高一教学楼了。小操场也不是太亮，带着桂花香味的风吹展了国旗。
沉默了一路，他们之间的气氛稍显尴尬，越尴尬，她越是不敢开口说话。
“你有药吗？”
快要拐进高一教学楼时，何晏衡突然开口，她立刻像获得特赦般接话：“有，书包里常年装着胃药。”
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你胃不好？”
宋夷光想着，这也许是一个打破僵局的好时机：“有一点小胃病。”随即展颜笑道，“主席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初一有一次跟爸妈出去吃饭，居然在油麦菜里发现一只虫子，可肥可长了！我当时就想着，完了，我不会生病吧？”
他们已经走在安静的楼梯上，灯很亮，她有点心虚，但依旧强颜欢笑：“结果当天晚上我就上吐下泻，第二天还被同学不小心撞了一下，正好又撞在胃上，当时哭得把老师都惊动了。从那以后就落下病根啦，你说我是不是挺冤的？”
晚自习期间，楼道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宋夷光不得已压低嗓门讲笑话的模样，越发显得滑稽。然而即使这样，何晏衡并没有如她所愿被逗笑，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察言观色，鼓足勇气问：“主席，你是不是在生气？”
“没有。”
她完全不信，坚持问下去：“是不是我惹你生气的？”
他们已经走到四楼，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合继续下去。他不置可否道：“先上晚自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