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工部负责修缮长城的郎中。父亲为人和善，对母亲也很好，我母亲爱吃糖葫芦，等到入冬山楂结果后，我父亲总是买好多山楂给我母亲做糖葫芦吃，我也吃，那味道酸酸甜甜的很难忘。父亲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无论负责什么工程他总是想各种办法为朝廷节省银子，但是同时又能保证工程质量。因为耿直他不讨上级喜欢，上级让他去北方修长城。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父亲去北方很远的地方修长城，每年只能回来一次，他每次回来我都感觉到他的头发花白得越来越多，后背越来越佝偻。每年回来他仍然不忘给母亲和我做糖葫芦吃。”少年说着嘴角微微上扬，陷入到深深的回忆中。
“母亲希望我也能像父亲那样做个好官，在读书上对我要求很严。因为父亲清廉，朝廷俸禄又少，母亲需要给人做女红补贴家用，同时供我上私塾。我知道母亲辛苦，所以读书很用功，先生也很看好我。小时候是父亲给我讲书，从我记事开始，父亲就一直给我讲有趣的故事。睡觉前，父亲坐在床边轻声给我讲大禹治水，讲盘古开天地，讲女娲补天，伴我度过很多平静又神奇的夜晚。后来，我长大一些，父亲给我讲四书五经，而且结合生活讲得惟妙惟肖，让我觉得读书真的是件很有趣的事。后来父亲去北方修缮长城，母亲怕我功课落下就送我去私塾。那时候日子虽然平淡清贫，但却是父母给我的最大的幸福。”
谁知道有一天灾难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弄得支离破碎，再也拼不好了。那天我从私塾回家，看到有官员在我家搜查，我吓得躲在门外没有进去。我家只有两间房，一间是父母的卧房，一间是我的房间，两间总共几十平米的地方。那些人把我家翻得乱七八糟却什么也没找到。母亲站在门口一直哭。那些人见我家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就走了。那些人走后，我赶紧扶母亲进屋。母亲对我说朝廷怀疑我父亲贪污修缮长城的款子，贪污了100贯钱。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那样为朝廷节省钱的人怎会贪污？父亲跟我说过，经他计算，一段城墙建到最后只剩下两块砖。这样的人怎么会去贪污！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他这么糊涂，会因为我的病去贪污！”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已经病了很久了，只是我不知道。她的胃经常疼，总是强忍着去做活儿，强忍着给我做饭做家务，而我却从没有关心过她是不是病了，以为只是些小毛病。我实在是太不孝了！”说着，少年抽了自己一个响响的嘴巴，那响声痛彻心扉。老板给少年倒了一杯米酒，少年一饮而尽。伙计静静听着不做声。
“母亲的胃病需要一种很名贵的草药才能根治，父亲为了给母亲治病不惜铤而走险。后来我父亲被处死了。我坚持不再去上私塾，省钱给母亲看病。但是母亲伤心过度，胃病一天比一天重，后来直接吃不下东西了，只撑了半年就跟随父亲去了，这世上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少年说着失声痛苦起来，那哭声像一把小刀，一刀一刀地割着一颗柔软的心。伙计递给少年一块儿手帕，少年用手帕遮住脸又哭了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让你们见笑了，我以为说这些我不会再哭，毕竟已经过去两年了。可是我真的忍不住……”
老板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说:“别难过了，都过去了。”
少年点点头，接着说:“后来我把房子卖了，四处流浪。给人写信，帮人送货，做药店伙计，在饭馆打杂。但是总是在我努力干了一段时间刚得到老板信任的时候，就有人和老板说我是贪官的儿子，无论我怎么解释老板都不肯再用我。后来我就沦为乞丐。我不明白，父亲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成了人人唾弃的贪官了呢？我忘不了父亲做的糖葫芦，忘不了父亲给我讲的那些故事，忘不了父亲佝偻的身影，我不相信，我想不通！我听人说南北酒馆素来听人故事赠人美酒，我觉得这里的老板肯定见多识广，不会和那些不理解我的老板一样。这些问题压在我的胸口直疼，我觉得自己必须要找人倾诉才能解脱。这就是我到这来的目的。好了，我说完了，我可以走了，谢谢。”
少年说着便站了起来。也许是伤心过度，竟“啪”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