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愈发黑沉,室内的灯光愈发明亮。我望了望时钟,晚上九点十分。除了我和觉兮来,其他人都在书房和母亲谈话,自然是谈公事。
觉兮来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保持着一个坐姿,一动不动的盯着电视中的国际新闻。
我心急如焚,盼着书房书房里的人出来,好和母亲道别,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可是你越焦急,时间过得越慢,一秒一秒,滴答滴答,即使时钟隔得很远,我都能清晰的听到秒针移动的声音。
忽然听见开门声响,我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转向书房方向,可是书房门依然紧闭。打开的是厨房门,宝姨走了出来。
她看见我神色紧张的样子,猜出我的心思,“小姐,您就直接去书房跟夫人说你有事要先走,这有什么的呀。”
我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不急。”然后又坐下来。
宝姨嘀咕着:“母女俩怎么这么生分了。”
我假装看新闻,装听不到。
觉兮来冷不丁的说:“你要是累了就先走吧,一会儿我跟母亲说。”
觉兮来一口一个母亲,不拿自己当外人,我拒绝说,“不要。万一母亲有事找我呢。”
“也对。”
说完,觉兮来又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
九点四十三分,书房的门噌的被打开,猪肝一样脸色的赵无忌气冲冲走了出来。
“宝姨!把我外套给我!”
我连忙问:“怎么了?”
他哽住怨气说:“没事。”
我忙接茬:“我不信。”
赵无忌显得有些不耐烦:“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我先走了。”
他接过宝姨递过来的外套,穿都没穿,瞟了一眼觉兮来,就走了。
我不由也看向觉兮来,只见他双手插着裤子口袋,冲我摆头。
没过两分钟,舅舅和妖果也从书房出来,脸色还不如猪肝,暗沉如土。
我又问:“怎么了?”
舅舅萧瑟地笑了笑。
妖果叹了口气,“你自己进去问姑妈吧~”
这不存心吊我胃口吗?我正要和妖果理论。
觉兮来搂着我的肩膀说:“我们进去吧~”
我心想:一个个单独约谈,一定大事不妙。
我耸开觉兮来的手,在他前面到了书房。
觉兮来合上门,和我一起坐在了母亲对面。
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母亲隔着书桌对话了,反正十个指头和脚趾头都数不完。从小到大,母亲一有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就会把我叫进书房,既是习惯也是仪式。
我没有跟妖果说的那样,问母亲究竟是什么事让哥哥和舅舅他们面色大变,乖巧的等着母亲说话,不过母亲自己直言不讳的开口了。
她的目光扫我和觉兮来说:“我决定去海滨休养些时日,赵无忌将担任代理董事长的职位。”
“您生病了吗?”对于公司的决策权,我一点儿也不关心,我疑问的是母亲为什么会有这个决定。
觉兮来握住我的手说:“等母亲把话说完。”
我毫不留情的抽出手,白了他一眼,心想要你多管闲事。
母亲却真的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继续说:“但你哥似乎不满意我把决策权交给他,他建议我把公司交给兮来。我答应了他,不过我也告诉他,这要等到兮来和无漾的孩子出生后。”
现在由不得我不关心公司的事,因为公司绝不能交给一个外人,我的仇人。
我激动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喊道:“妈,不可以。”
母亲不解地问:“什么不可以?”
“都不可以,不要生孩子,也不要管理权。”
母亲对我的强烈反对无动于衷,看向觉兮来:“兮来,你的意思呢?”
我怀有侥幸的心态,扯了扯觉兮来的衣袖,希望他能听从我的心意,拒绝接受,哪怕是表面上的谦逊也好,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尊重母亲的决定。”
母亲爽朗的笑着说:“好。那你要加把劲了,赶紧给我添个外孙。”
我的身体像一个铅块一样摔坐在椅子上,现在也只有这没有感情的死物能够支撑着我。
我没有听错,觉兮来狼子野心终于要伸向Z&Y集团。
“觉兮来你出去,我要和母亲单独谈。”
我近乎是用呵斥的声音把觉兮来赶出书房。他也这么做了。
书房里就剩我和母亲两个人。
好久,我没有这么仔细的瞧过母亲,她的面容顺应自然规律,显现一丝老态,但神采奕奕,似乎没有被繁杂的公事所烦累,一切都成竹在胸的样子;气韵如故,还似以前在家闲雅弄花的少妇;干练精致,发髻一丝不乱的挽在脑后中间的位置,合身剪裁的衣服被熨烫的一丝不苟,每一个表情都拿捏分寸和火候。
这样的母亲为什么会眼光不佳,看错觉兮来这个人?
“母亲,我不明白~”我走近了母亲问她,就像小时候问她一道阅读理解的题目一样,以乖巧的语气。
“你不明白也必须遵从我的决定。”母亲强硬的态度把我拉回现实,我眼前的母亲不再只是母亲,而是一个领导。
她直言不讳的说:“你哥无心打理公司,做事毫无章法,你又不争气,我已经没有指望,好在有个不错的女婿。可以说除了兮来,家里没一个让我放心的!”
我反驳:“可他是一个外人,而且居心不良。”
母亲下逐客令:“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你跟兮来回去吧~”
出门时,我不知道我的脸色是怎样的,大概比舅舅和妖果当时的脸色更加灰暗。客厅的灯光亮得扎眼,我急匆匆穿好外套,背上包下楼。
我很快到达停车场,也出奇快的找到自己车的位置,上了车。不知怎的,车门关不上,回过神来,抬头看见觉兮来正用手抵着车门。
“你要干嘛?”
“你现在不适合开车,坐我的车回去。”
他拉着我的手,牵我出来。
我没有心情和他掰扯,任由他牵着。
驶入街道,我黑暗的心绪和沉静的夜色相融,稀释了些,也平静了。
回到家中,我把包包、外套和鞋子甩的到处都是,然后在沙发上仰面躺着。
觉兮来一件一件把东西收拾起来,就像往常一样。
看着他的举动,我有些动容,尝试心平气和的跟觉兮来搭话:“你今天怎么比我早到?”
他说:“今天的案子因故休庭了。”
我释然地点点头,又问:“你说你同意母亲的决定是什么意思?”
觉兮来仿佛知道我有话要说,就坐到我一旁,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如果公司无人打理,我会帮忙看管。”
“你不做法官了?那不是你的理想吗?”
我看见觉兮来听到我说的话后面露惊色,似乎也感受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震。
他含糊着说:“我会看着办的。没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我的好脾气瞬间崩塌,在他后背喊着:“我是不会和你生孩子的。你想都别想!”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