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家,也就是我未出嫁前住的家,位于市中心最繁华地段,最高的楼,最高的一层。
那栋楼是父亲设计建造的的第一栋大厦,也是父亲给母亲打造的家。母亲说要永远住在那里,直到老去。
电梯门缓缓打开,我从絮絮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保姆宝姨接过我的外套和手袋,说:“姑爷已经到了。正和夫人说话呢。”
我点头微笑,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母亲见我从玄关走来,脸带笑意,这让我放心不少。
我乖巧地唤了一声:“妈。”
母亲答应了一声,和平时一样没有多一分的热情,也没有少一分的冷淡。
但我留意到,她对觉兮来的笑比我对我,那嘴角的弧度总要大几分。
我有些委屈,更多的是不解。
觉兮来到底是个严肃的人,对待岳母的态度也没有好多少。母亲问一句,他答一句,言简意赅,恭敬十足,感情少两。
我坐在母亲的另一侧,听她讲我和哥哥小时候的事情。
原本这没什么,母亲在高兴时,总会带上这个话题,我也愿意倾听,觉得好玩,但现在觉兮来也在,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外人,所以我难免有些不自在,一直想岔开话题。
可母亲总能将话题绕回去,“以前总以为你哥哥会先成家,没想到你的缘分来的快些。”
我心里犯嘀咕,怎么,母亲以为我和觉兮来是真爱不成?
听了母亲后面的话,我立马发现苗头不对了。
她说:“你刚毕业就结婚了,现在也有两年了吧~”
想到妖果提前给我情报,我都不敢接话。
没想到觉兮来这个呆子,居然接茬了,认真的回答道:“两年一个月零八天。”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不出所料,母亲点点头,马上就说:“嗯,是时候有小朋友了。”
觉兮来听完,尴尬地看向我,这才看到我怒冲冲的瞪着他。
我心想,他一定慌了,看他怎么办。
觉兮来与我对视了两秒,便转向母亲,谦和地迎合母亲:“我会努力的。”
母亲又满意的点了点头,望向我。
我的心情复杂得有点沉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母亲。
这时,我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宝妈热情的欢迎致词。
我哥赵无忌咋咋呼呼地走了进来,“呦,意外啊,你们比我先到。”
是挺意外的,要知道一般这时候觉兮来还没有下班。
赵无忌的到来暂时转移了母亲的注意力,没再继续生孩子的话题。他还是老样子,只要不上班就不穿正装,不打理发须,扎一个小辫,留两撇小胡子,穿一件拉链帽衫,搭一条破破的牛仔裤,一副散漫的模样。
觉兮来微微致意。
我插着双手,把脸一横,没搭理赵无忌。
赵无忌自觉尴尬,忙和母亲寒暄:“妈,一天没见,您又变美了。”
赵无忌在我结婚前就已经发布“独立宣言”,搬出去住了,但实际上他买有脱离母亲的掌控范围。且不说他和母亲经常在公司见面,母亲对他生活动态的密切关注就从未中断过。我就不同了,自结婚后,母亲似乎很放心,对我的生活基本不过问,我想这就是结婚给我带来的唯一好处吧。
母亲温婉地笑了笑,说:“别说那些没用的。待会儿我有事要和你谈。”
赵无忌立马收起笑容,“好。”
没过多久,舅舅姚明辉和妖果来了。
至此,每月一次的家宴成员也就到齐了。
赵氏家族虽是城中名门,亲戚远上百人,但自父亲去世,遗产风波过后,和我们亲近的也就母亲这一边的这几号人了。
母亲并没有因此而落寞,反而愈发的坚毅,她常说“繁枝不落,强干不盛”。
家宴的菜品简单、精致,由母亲倚重的宝姨一人烹制而成,乍看之下与家常小菜无异,其实有些讲究,比如鸡汤中的母鸡,选用的是在深山野生放养,孕育过六次的鸡,用老罐熬制,仅喝汤不食其肉;青菜,选用的是空运而来无土栽培的有机蔬菜,完全清炒不加调味。
席间,只要母亲不出声,我们就默不吭声的低头吃饭,到眼前的是哪道菜,就用公筷夹哪道菜。如果喜爱的菜品转走了,就细细的嚼着饭粒,等那道菜再慢悠悠的转过来。
妖果这个胆肥的,坐在我对面老冲我使眼神。我假装没看见,母亲却真看见了。
母亲问:“国儿,你眼睛怎么了?”
妖果放下筷子,果真揉了揉眼睛说:“有点痒。”
舅舅叱喝道:“没规矩!”
妖果吓得一抖擞,忙停住手说:“不好意思。”
我被他的怂样儿逗得乐不可支,面容崎岖。
却听到觉兮来,低声急骤的声音在喊我:“无漾。”
我正准备问他干嘛,扭头瞥见母亲犀利的眼神。我就像被人按了一下模式转换按钮,立刻端起了名媛风范。
母亲这才不再看我,继续吃饭。
她不知是吃饱了,还是没胃口了,没多久便放下了筷子,拭了拭嘴,说:“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我们哪敢慢用,前一后二的落下筷子,离开饭席。
家宴真正的主题是饭后的会谈,说是闲话家常,其实和开会无异。每个人在喝到宝姨端来的各自喜好的茶饮后,都要像做工作汇报一样说说这一个月里的生活和工作感受。
这时,觉兮来优秀的演讲功力将发挥出来。他说的话就像事前打过草稿一样,没有废话,没有磕巴,有些事一句概括,有些则事无巨细,甚至逐章逐条,像在背法律条文。
倒霉的是,我在他后面说。而我的内容与往月一样干净利落,“吃喝玩乐。”
这一对比,就像天和地,云和土,玉兔和泥老鼠。
我瞧见赵无忌和妖果憋笑的脸都青了,母亲的脸色也是铁青的,不过是被气的。
“无漾,你好歹是赵家的女儿,怎么一点正经事不干?”
大伙儿一致看向我,想听我如何辩解。
坐在我身边的觉兮来在静默的氛围中冒出两声干咳,替我辩述道:“母亲,您误会了。无漾有考虑工作的事情,是我让她不用着急。我希望她每天无忧无虑地生活。”
我对觉兮来在特定的场合发射出来的糖衣炮弹已经不以为然,我自信我已经很了解他。
母亲那温柔而有杀伤力的眼神从我这里转向了觉兮来,可那种杀伤力仿佛经过某种过滤,变成了带有欣赏意味的温柔责备:“你太宠着无漾了,让她越来越骄纵。”
果不其然,杀伤力又反弹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