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宝想了想,又道:“听了姑娘这番话,其中见识不凡,当真是让我汗颜。如此说来,姑娘也绝非是出身在寻常人家吧。”
紫月听了,顿时脸色微微一变,一张俏脸这时便转为悲戚之色,一道远山眉,蹙在一起,成了五指山了。若是有思,更为惆怅。只过了半晌,这才说道:“我姓殷,本籍扬州,家父讳如海,本为江州知府。只是十年前斛律衍攻破江州,家父以及两位兄长以身殉国。只留下我一人孤苦无依,流落永宁。幸亏群芳苑的妈妈收留,才不至于流落街头。哎,乱世之人,活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名节了。”说罢,又是一声长叹。
秦大宝心道原来紫月竟然是这样的身世,不免也是感慨,当下道:“原来紫月姑娘竟然是名门之后,我只是一个粗人,怕是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紫月幽幽道:“深陷泥淖之中,如何当得起这么说。不过,既然已经为我赎了身了,从此后我也是你的人了,虽然我出身不好,便也不求正室的地位。但是,还望你以后以礼相待。若我只是寻常以色事人之辈,这永宁城中,想要为我赎身的人,怕不在少数,我若委身于这样的人,却也不难。只是我自认自己能够识人,所以才选择你。”
秦大宝一听,不由一奇,当下点了点头,指望着紫月,等着她往下说。
这时候就听到紫月继续说道:“俗话说,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方不枉此一生。”
这些大道理是他却第一次听过,不过仔细一想,实在是在理,当即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娘的,这么个妓女,还真有几分豪气,倒是符合我的脾胃。”
紫月继续道:“我也知道你的想法,那你既然听说过刘邦的故事,当也知道,汉高祖屡败于项羽,然而至于垓下一战成功,而开汉家四百年基业。你这才起步,虽有挫折,又有什么担心的呢?再说了,此次永宁城起事,我也听说大概。虽然仓促之间,但是临时调度,也是有章有法。所以,你也不必要气馁。再说了,事到如今,再为良民,怕是不得。唯有奋力而上而已。”
秦大宝点了点头,道:“多谢姑娘教诲。”
紫月听了,噗呲一笑,道:“你也别这般。总之是一家人了,我也只想着自己找的男人不让自己失望而已。便是汉高祖,身边不也有个高后么?”
高后,秦大宝倒是还记得,不就是那个叫吕野鸡的吗?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不过这时候倒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道:“你刚才说我已经为你赎身了,事情虽然我记不得,当绝对也不会有错。只不过,你这赎身的钱是从那儿来的?”
紫月道:“我出的。这些年来,我也有一些积蓄。现在兵荒马乱的世道,到处都是卖儿卖女的,就我这赎身的钱,少说也可以买到几十个小丫头。再说了,我今年已经二十二三了,要不了多久,也就人老珠黄了,所以,妈妈也没有反对,交了钱,就把卖身契给了我。”
秦大宝不由好奇,如此说来,这紫月还真是倒贴给自己的。心中顿时活泛起来,只看着眼前的佳人,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不过转眼又想到紫月这么做,其中又颇有一番英豪之气,当下收了心思,不敢造次了,道:“姑娘这么相信我,真是让我心中惭愧。”
紫月笑了笑,道:“且不要这么说。我们还是好好合计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
秦大宝道:“既然这样,我家尚有一个破屋子。你现在已经赎了身了,住这儿也不太合适,那你就收拾收拾,到时候随我一起搬过去吧。”
紫月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不过我说的却不是这些。”
秦大宝一愣,连忙问道是为何事。紫月道:“现在你算是投奔吴志雄了。不过,我想着跟着他或许不行?”
秦大宝大惊:“姑娘怎么会这么说?”
紫月道:“你想啊,他吴志雄所以有今日这般的声势,不过是赖着他立了义帝,这江南之地,大多心怀旧国,故而只把他当着英雄一般看待,故而纷纷投效。这张麾是他手下的先锋,一入城,便道这种地方喝酒,他们的军纪由此可见一斑。那有又要当英雄,又要搂着粉头喝酒,唱十八摸的?”
秦大宝一听,不由皱了皱眉,心中暗想:“这倒是合我的脾胃,谁不喜欢娇弱的小娘?”只是看到紫月的样子,他也不敢反驳,谁叫她知道的比自己多呢?
这时候就又听到紫月道:“我已是你的人了,服侍你,当是应该的。只不过我刚才之所以拒绝,是想劝你,男儿汉大丈夫,切不可耽与闺房之乐。”秦大宝听了,心想果如自己猜到的那样。不过究竟是脸皮薄,不免微微一红,旋即就扯开话题,道:“姑娘,你虽然在深闺之中,想必这天下事,却是知道的比我多一些。你刚才说现在长江以南已是大乱,也不知究竟乱成怎么样了?“
紫月道:“何止江南之地?自滇至浙,那一省没有人打着恢复大梁的旗号举事的?便是称王的,都有滇王、南越王、荆王、至于割据州县的,那更是数不胜数。当然,这些人也不过是口头上喊着复兴梁室,实际上不过是割据一方的草头王了。“
秦大宝点了点头,“不然的话,他们也学着吴志雄,义义帝为尊,奉义帝命令,先入金陵者为王,而不是自己封王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看紫月,道:“不过……”说到此处,却是欲言又止。
紫月见状,正色问道:“不过什么?”
秦大宝道:“这是我猜的啊,以前听盖夫子讲过楚霸王弑杀义帝的事情,我总想吴将军会不会也这样?”
紫月微笑道:“有些事,知道就行,不要说出来。”
秦大宝点了点头,这事紫月继续道:“现在我有一件要紧的事,还望你能够亲自跑一趟。”
秦大宝连忙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
紫月道:“我们殷氏,世居扬州,却也算得上是江南的大族。若能得到殷家相助,岂不是如虎添翼。须知一个好汉三个帮,刘邦固然英雄,然萧何、曹参、樊哙、夏侯婴都是乡里吗?你固然豪杰,但毕竟身边现在也只有一个张确了。鹏鸟若无羽翼,如何翱翔九万里?”
秦大宝心中称是,想到自自己举事以来,身边人却是一个不存,若是得人相帮,自然是好的。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想到自己位卑言轻,他们殷家却也未必肯帮。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沮丧。
谁料紫月听了,却道:“这你不用怕。你可知道,当初梁国为何要办科举?还不是这些世家大族占据高位,心中有家无国的缘故。不管是大梁,还是大齐,把持朝政的,多是世家大族子弟。科举不过是为了将权力从世家大族的手中夺过来罢了,这也是梁国突然覆灭的缘故,正所谓沉疴之体,不可强用猛药。如今天下大乱,将来谁能重整河山,却是谁都说不准的。这些世家大族,又如何不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再说了,凡事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秦大宝想了想,紫月说的在理,便道:“不知姑娘有和吩咐?”
紫月道:“你去城西烧炭巷,找一个叫着牟六的,他是我家的旧人,因为我家对他有恩,故而不曾离去,自在此处烧炭为生。你让他到群芳苑后门等我,我会亲口告知他怎么做。”说道这里。她顿了顿,笑道:”还有,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自然是不能称作紫月了,按照规矩,还得你给我取个名字吧。你这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怪生分的。“
秦大宝挠了挠头,道:“我又没上过学堂,斗大的字也不认得几个,你让我怎么取名字?我最多就知道什么‘春’、‘玉’之类的字,俗气极了。”
紫玉听了,微微一笑,道:“那行吧,那就叫玉儿吧,凑在一起,咱们倒也成了宝玉了。”说完,便催促秦大宝赶紧出了门。
秦大宝出了门,发觉天色尚早,就想起了南吴氏,毕竟南吴氏就是在这个时候洗澡的。不过想到她,不免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南吴氏那个小寡现在怎么样了,等下传了话,还是会家里看看。当然,正事为重,他一气儿就跑到了城西烧炭巷。这是酷暑时节,所以烧炭客大多在家。所以,秦大宝稍一询问,很快就找到了牟六家。牟六四十来岁,干干瘦瘦,也黑的犹如一块木炭。听说了来意,连忙点头,又要留秦大宝喝茶。秦大宝心里有事,那里顾得上这些,道了谢,就出了门,直往自家这边而来。
走在路上,却又想着先去找屠娇娇,既是挂念,又是感恩,究竟这才屠娇娇家里也出了不少力气。等到了屠娇娇家门前,这才发现屠夫今天没有出摊,门也是关着的,想必还没起来。兵荒马乱的世道,街上空荡荡的,自然是没人买肉的,可是,现在已经是辰时了,屠户家没有开门,那可是说不过去的,秦大宝知道他们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当下心中一酸,连忙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