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雅间落座,左芊秋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拉起的帘子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她抬眸望去,竟是之前在场中的那个黑袍男子。
“你是何人?挡了我家姑娘看戏了!”奈儿两手叉腰地道。
那人不说话,却是在左芊秋对面坐了下来。
“你,这人怎么……”奈儿要去拉他,他却手一挥,一击就将奈儿打晕了。
“奈儿!”左芊秋起身想喊人,但那黑袍男子坐的位置挡住了她的去路。
而那撩起的帘子,在他落座的时候已经被拉了下来。
“这位姑娘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和你的丫鬟都会命丧于此。”
“你是谁?”
左芊秋已经从他刚才那一击看出,此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若是她没有受伤,倒还是可以有一拼之力,但现在也只能束手就擒,静观其变。
希望赫连宁恪能够尽快回来。
“你本该认识我才对。”那黑袍男子将兜帽拿下来,露出了他的真容。
一张颇为年轻的脸,留着两道小胡子以及下巴上几缕碎须,与他那张俊俏的脸以及同样年轻的声音,有些不协调。
左芊秋不答,于她而言,这是一张陌生的脸。
“没想到大周朝的陈氏家族,到你这一辈,只剩下一女子了。”
“你是前朝的人?”左芊秋道。
“现在只有大齐,没有前朝。”
“你究竟想怎么样?”左芊秋只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永嘉元年,豹骑将军陈启年与璟凌公主守卫温陵,不知你的母亲陈绯年,也就是现在的左夫人,当时在何处?”
“大齐已经建立,唯有南方温陵一带仍属前周范围。而与鲁国公的左氏二公子有婚约的陈绯年,是与兄嫂一起御敌呢?还是与未婚夫在一起?”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左芊秋拍案而起,不顾他挡了自己的去路,起身就想喊人来。
那男子动作比她更快,一个闪身的功夫,已经将左芊秋拉到了雅间的角落里,他从身后钳住了她的双臂,使她完全动弹不得。
“我说过,你若要轻举妄动,当心性命不保!”
他在左芊秋耳边悄声说着,声音虽轻,却满是威胁。
“你究竟是谁?”
“呵……”那人轻笑一声,“记住了,我叫魏扶鸾。”
“魏氏!”
是那个与陈氏、高阳氏并称的前朝三大家族!
“你这算是在指责我母亲弃家族于不顾吗?那你魏氏当时又在哪里呢?”左芊秋替陈氏愤愤不平。
“我可没这么说,我魏氏自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魏扶鸾说着抓住左芊秋的手臂,将衣袖拉起至手肘之上。
“你……”
左芊秋气急了,想要挣脱他,却使不出力气。
她看见自己手臂上那一粒殷红的守宫砂被暴露出来,暗道不妙。
“呵……原来如此。”
魏扶鸾笑得毛骨悚然,热气吹在左芊秋耳边,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在这时,帘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左芊秋从底下的缝隙看到一双黑色绣银线的靴子。
“恪哥哥……”
她来不及呼救,身后的魏扶鸾捂住她的嘴,带她从窗口逃了出去。
左芊秋看到和生楼里面窜出来好几个身影,与之后追出来的赫连宁恪以及跟着来的塞北军缠斗在了一起。
在她视线消失之后,那和生楼里面又涌出来好些人,赫连宁恪一下子陷入了鏖战。
夜风有些凉,魏扶鸾用黑袍紧紧地裹住了二人,他跑得很快,一转眼就已经出了灯火通明地大街,来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院子。
她看着这院子的布置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里。
她视图挣扎,但魏扶鸾的力道很大,死死地禁锢住她,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穿过院子,进入了黑暗的房间,他连灯都不点,掰动墙上的一个机关,一条倾斜向下的台阶出现在房中。
里面也是一片漆黑,魏扶鸾却似能够看得见路一般,抱着左芊秋一路下台阶。
进了这地道,他才松开捂着左芊秋的手。
潮湿的空气被吸入口中,左芊秋一连呼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
她大怒道:“这里是哪里?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魏扶鸾不答,继续往里面走,一直都一间石室中,他才将左芊秋放下来,然后点起了一盏灯。
随着微弱的灯光,这间石室里的布置开始显现。
床桌椅柜,一应俱全。
唯一的出口,是他们进来的那一道石门,现在已经被关上了,显然有一个机关在里面。
左芊秋坐在床沿上,打量着魏扶鸾。
他将外面的黑袍脱掉,随手扔在桌上,里面穿的是深蓝色的华服,上面有着精美的绣艺,那复杂的图案绝对不是云州任何一个贵族会有的。
前世她在丰州住了这么久,也没见过哪一个草原贵族会绣这种图案。
那似虎似鹿的样子,透露着一股子霸道之气。
魏扶鸾将衣摆一甩,正对着左芊秋坐下来。
“怎么,现在不跑了?”
“跑得掉吗?”左芊秋反问。
“本以为你受伤是假的,后来发现你居然还是完璧之身。”说到这,魏扶鸾嘴角咧得老高。
“是赫连宁恪不行?还是你不行呢?”
“与你无关!”左芊秋转头不去看他那副得意的表情。
“别摆着一张臭脸,我可是刚刚救了你。”
左芊秋仍旧不理他,魏扶鸾倒是很有耐心,他慢慢道:“和生楼其实早就被人控制了,赫连宁恪心也是大得很,居然还带你自投罗网。”
魏扶鸾见左芊秋转回头看向自己,笑道:“你肯听我说话了?”
“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我祖母也是陈家的,是温陵陈氏的分支。咱们呢,也算是表兄妹了。”
“我这次来云州,是陪一个人来北松书院参加三年一度的辩学,就听说了你的事。”
“然后呢?”左芊秋从没听说过陈家还有后人在这世上。
“然后和生楼也恰好有我认识的人,这不我就来救你了吗?”
左芊秋忽然笑了,这和生楼背后的东家正是她自己,而方才她看到的那些刺客焉知不是魏扶鸾的人。
“你这个故事编的倒是不错,那么请问和生楼的危险在何处?你既然救了我,为何又把我困于此?你的目的是什么?”
魏扶鸾也笑了,“我若是要编故事,也该编你是我的未婚妻才对。”
“胡说!我已嫁人!”
“指腹为婚!”魏扶鸾忽然站起身,“其实这也是真的,当年你娘怀你的时候,的确与我娘有过口头的约定。”
“可惜我娘死得早,后来又碰上了国乱,未能将此事落实。”
“倒是便宜了赫连宁恪那个小子。”魏扶鸾颇有些失望地笑道。
左芊秋看着他,总觉得他目的不一般,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
“你躲什么呢?我又不会吃了你。”
“行吧,我理你远一点就是了。”
魏扶鸾又重新坐了回去,拿起桌上的茶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瞒你说,我也快要成亲了,就在下个月。”
“离这不远,朔州。”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丢给左芊秋。
“到时候你与赫连宁恪记得来,我娘那边的亲戚也就剩你了。”
他说罢,摇了摇头,还带了几分哀伤。
左芊秋看着手中的请帖,上面写着:永嘉十八年三月二十二,朔州魏府。
新娘名叫:魏泉阳。
居然也姓魏?
魏扶鸾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解释道:“泉阳是个孤儿,魏家养大的,便也姓魏。”
左芊秋倒是信了几分,但和生楼的事仍旧解释不通,她问道:“和生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些刺杀你的人,潜伏在宾客中,魏渊支走赫连宁恪就是要让你孤立无援,好伺机再次刺杀你!”
“果然是魏渊!”左芊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那恪哥哥呢?他现在不就危险了吗?”
她说罢就从床上起身,准备离去。
魏扶鸾一把拉住她,道:“你现在又不能动武,去了有什么用,还令他分心!”
左芊秋看着魏扶鸾,眉头紧蹙,该不该相信他呢?
说有刺客的是他,擅自带自己走的人也是他,难道就不能是魏渊支开赫连宁恪,他好趁机将自己带走?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了我?”她缓了缓,沉声问道,又后退了两步,与之保持距离。
魏扶鸾眼神一暗,见她警惕性这么强,于是柔声道:“明日一早,我带赫连宁恪来见你。”
“今晚你就在这里好好歇息。”
左芊秋见那扇石门关上,魏扶鸾动作太快,根本看不清他到底是如何开的门。
现在石室内只余她一个人。
这个魏扶鸾突然出现,一上来就质问她母亲陈氏的事情。
左芊秋从没听陈氏说过,陈家以前的事情。
豹骑将军陈启年,也就是她的舅舅。
原来他还是一个驸马,曾与璟凌公主一同镇守温陵。
说起璟凌公主,左芊秋倒是听说过她,传闻她是前周朝最美的女子。
而温陵也是大齐最后占领的地方。
那陈启年是战死了吗?璟凌公主又如何了?
她的母亲,陈绯年当时又在哪里呢?
是与她的父亲在一起,还是……
也在温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