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府门前的这条街道似乎格外的长,赫连宁恪不停地说着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想要以此来逗左芊秋开心。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从刘家村回去之后的事情吗?”
“左将军知道你把那小金锁换了许愿的灵袋,连夜跑去刘家村找那个婆婆。”
“谁知那婆婆以为官兵是来抓她,吓得躲进了猪圈里。”
“原来她之前偷了邻居家的几个鸡蛋准备卖了给小儿子交束脩,邻居发现了之后便威胁她要去报官。”
“后来左将军帮她赔了鸡蛋,还另外付了五两银子,才把那金锁要回来。”
随着赫连宁恪的叙述,左芊秋回忆着往事,笑着举起手,那条红绳早已经换了不知多少条,但那把小小的金锁,依旧在她手上。
她虚弱地开口道:“爹说过,这是娘给我的,不能再丢了,不然他就不要我了。”
她说罢又笑起来,“我本来以为他是说笑的,结果有一次我洗澡将它摘下来,后来忘记了。”
“他居然拿鞭子抽我!”
赫连宁恪忽然停下脚步,“他还打过你?”
“不知道打过多少回了,不然我也成不了塞北军中第一人。”
左芊秋苦笑,她现在这个塞北第一,手无缚鸡之力,弱的不能再弱了。
“阿秋,以后我会努力比你强的,我来保护你!”
赫连宁恪郑重地说着,继续往前走着。
左芊秋靠在他怀里,无比的安心。
他身上有淡淡的药味,早上承心给他的伤口换过了药,她那时也终于看到了他的伤口。
从左肩一直肚脐上面寸余,看上去触目惊心。
那还是之前他去晋王墓回来的途中被刺客伤到的,三天过去了,依旧没有完全愈合。
她悔自己之前怎么如此鲁莽,动不动就想打他出气。
“恪哥哥,对不起!”左芊秋悄声说着。
赫连宁恪笑了,“怎么忽然这么说。”
“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左芊秋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赫连宁恪却笑了。
“我耐打!”
“恪哥哥就会说笑,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赫连宁恪不语,他噙着笑,忍不住埋首于左芊秋的脖颈处,贪婪地吸取着她身上的味道。
左芊秋身子微微一颤,终是任凭他去沉沦。
在她回味着他的温暖之时,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到了。”
左芊秋抬眸,已经到了赫连府门前。
“这么快就到了?”
“你还想我一直抱着你走到天荒地老吗?”赫连宁恪笑着问道,拿自己的鼻尖蹭着她的脸。
左芊秋感觉到样痒,不停地缩着脖子,可她哪有地方可以逃。
“我倒是想,就怕你到最后抱不动我了。”
“不会,我一定会比你强。”
二人说着私密的悄悄话,全然没有注意到府里的下人们,面面相窥,互相推脱着什么。
最后,福欣公主身边的大丫鬟豁出去了一般走上前。
“世子请留步!”
赫连宁恪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不高兴她打破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温情气氛,他冷声道:“何事?”
“王妃请世子与世子妃回府之后,先到栖霞苑去。”
“不去。”
赫连宁恪说罢,便想继续回他们的晚秋苑,但那大丫鬟很执著,一把冲上去拦住二人。
“请世子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让开!”
大丫鬟无视他的威胁,仍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啊!”
赫连府上得罪赫连宁恪的下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就算是福欣公主的大丫鬟也一样。
这一次,他直接将那大丫鬟踢倒在地,不顾她在地上的哀嚎,径直往晚秋苑走去。
那大丫鬟心中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她尽力去传话了,福欣公主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得罪赫连宁恪?
她宁愿得罪福欣公主。
左芊秋听着那大丫鬟非常有力的喊叫声,知她伤得并不重,这才放下心来。
她抬头对上赫连宁恪阴沉的脸,软声道:“一会你还是去你父王那里说一声吧。”
“嗯。”
赫连宁恪将左芊秋放到床榻上之后,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坐在她床边,怔怔地看着她。
“那些人的目标是你,我担心这府里也不安全,毕竟许多下人都是到了云州才买来的。”
“将军府的人不会有问题。”左芊秋虽这么说,但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塞北军应该都是忠于她的,那些个带刀女护卫她总是有点不信任,毕竟接触她们才不过短短几日,而塞北军她倒是经常与他们一起训练。
“让你的人都谨慎一些,回头我就把其他人调走。”
二人又说了一会悄悄话,赫连宁恪便去忙刺客的事情了,临走前他去了一趟镇北王的书房。
却见房里并没有人,正准备离去之时,却见书房书案上放着一副卷起来的画。
他走向前,只见画上的女子,一副草原服饰打扮,眉眼间透出了几丝娇俏与柔媚。
赫连宁恪的身子忽然就停在了原地,呼吸也慢了半拍。
因为这画上的女子,就是这几日一直在派人刺杀他的独孤箬筝!
只是独孤箬筝已有二十七八岁了,这画上的女子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而已。
再看这画上的墨汁未干,分明是有人刚刚画完,晾在此处的。
赫连宁恪不禁有一个莫名的猜想,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难怪镇北王对独孤部这么多年来一直给予援助,难怪独孤箬筝身为独孤部主君却迟迟没有成亲。
他猜到独孤箬筝一直想要他性命的原因了,只有干掉了他,她才能再给镇北王生下一个嫡子来继承王位。
至于福欣和赫连宁泽,他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想必独孤箬筝也是这般想的。
“你怎么在这里?”
镇北王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急忙冲进来将桌上的那副画卷起来,收进一个带锁的匣子里。
“父王,你是不是该给我介绍一下画上的女子?”赫连宁恪的声音在颤抖。
镇北王不语,赫连宁恪知道他是默认了。
“怪不得您想要自己一个人回丰州去,原来是想抛下我们所有人,去跟画上的女子私会?”
“没有的事!”镇北王矢口否认。
“如何没有?这些年我们赫连部为了草原的统一与稳定,牺牲了多少好儿郎!”
“而您,转头就把我们拿命换来的财宝与土地,给了一点力都没出的独孤部?”
镇北王仍是沉默,这一切都是不争的事实,但他必须这么做,以弥补他当年的过错。
可是赫连宁恪并不知道,他颤着声问道:“您知不知道,赫连男儿的心在变冷?”
“胡说!”
镇北王怒道:“赫连部现在所拥有的荣光,何尝不是当年的独孤部用命换来的!”
“二十年过去了,难道还不够吗!”赫连宁恪又一次问道,这个他前日问过的问题。
镇北王气势陡然跌落下来,他摇着头,喃喃道:“不够,怎么会够呢?是我欠她的。”
赫连宁恪见他提起独孤箬筝,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他的父亲要喜欢谁他并不在乎,可镇北王喜欢的那个人却要他的命。
“她到底给了您什么?”他怒道。
“她?”镇北王抬头望着赫连宁恪,想起了那张记忆中的面庞,他忽然笑了,“她不需要给我什么。”
赫连宁恪认得这种目光,一个男人在思念自己所爱女子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而他的父亲思念的那个人,却是独孤箬筝?
而不是他的母亲!
作为儿子的赫连宁恪顿时为自己的母亲抱屈,他走到镇北王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拔高了声音,怒道:“你这样与独孤箬筝在一起,你对得起我母亲吗?”
窗户纸一旦被戳破,想要去修补,便始终会留下痕迹。
镇北王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赫连宁恪,“你说什么?”
“父王难道不是早就与独孤箬筝有了关系吗?何必再隐瞒下去呢?你方才画的难道不是独孤箬筝吗?”
赫连宁恪索性已经捅破的窗户纸越撕越大。
“啪!”
镇北王猛然起身,扬手就给赫连宁恪一个巴掌。
他吼道:“孽畜!”
赫连宁恪似乎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一样,从小到大镇北王从未打过他。
之前左芊秋说她经常被左将军打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此刻受了镇北王一个耳光,他突然明白了那种感觉。
“这世子之位从来不是我选的,你尽管拿回去好了!”
赫连宁恪寒着声说下这句话,然后猛然离开了书房。
镇北王想要叫住他,好好解释一番,但他悬着的手却停在半空中,那未说出口的话也停在了他半开的嘴中。
一直在外面不敢进来的管家隆衍见赫连宁恪离去,此时才终于走进来。
他叹道:“王爷,您为何不告诉世子真相呢?”
镇北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怕他承受不起那个真相。”
“那就让世子如此误会下去?这对独孤姑娘也不公平呀!”
想起独孤箬筝,镇北王又叹了一口气,“可有合适的人选,愿意入赘独孤部的?”
隆衍摇了摇头,“有是有,但是独孤姑娘一直不愿意,她一直说……”
管家迟疑了,不知该如何告诉镇北王。
“她说什么?你尽管说。”
隆衍折身去将书房门关上,然后才低声地道:“独孤姑娘的原话是。”
“天藏不死,独孤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