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的流程几乎没什么特别,喜娘不要钱地说着吉祥话,即使旁人闹着要看新娘子,她仍是非常敬业,坚持把一长串话说得又漂亮又令那些个心急的人更加期待了。
“请新郎揭起喜帕……”
承心看着甘棠雪的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但近看就发现了她的手握得很紧,微微擅抖着,应是十分的紧张。
他用自己的手去盖住那仿若无助的柔荑,喜帕下甘棠雪忽然就舒展了眉头,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等喜帕被揭开之后,众人看到的是一张真正绝色的脸。
什么好看的小丫鬟,什么镇北王世子妃,统统都不如这一袭红装的女子。
颠倒众生大概也就是这般。
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镇北王府与甘府定亲的事,忽然就变成了甘府退亲,再与苏承心第二日就成亲,这不禁让人猜想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人们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苏承心有勇气去冒着得罪镇北王府的风险,如此着急地去娶甘棠雪。
因为她值得。
值得一个男人去与世界为敌。
“请新郎新娘共饮合卺酒!”
小丫鬟端来斟满酒的酒杯,赫连宁恪笑着道:“你可看清楚了,这酒可别再出问题。”
甘棠雪闻言握紧了承心的手,承心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听他瞎说,你别忘了我可是一个大夫。”
他面带微笑,拿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交给甘棠雪。
那个端着托盘的小丫鬟紧张地半跪着一直不敢动,她睁大了眼看着两人喝下酒之后,又把空杯盏放回来,她忙起身退到一边,见二人面色如常,这才如释重负。
喝完合卺酒,便是吃饺子。
奈儿看着这一套流程,悄声问左芊秋,“姑娘,原来成亲的规矩这么多啊?”
左芊秋知道奈儿的意思是,她成亲的时候怎么都没有做这些事。
她成亲那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只希望今日能够一切顺利。
她只能轻声解释道:“每户人家的规矩都不一样。”
这边主仆两人在说悄悄话,那边甘棠雪惊道:“生的!”
“生的好!祝新郎新娘早生贵子!”喜娘紧跟着道。
屋子里一大帮人哄堂大笑,甘棠雪羞地低头不语。
“新婚礼已成,诸位宾客请回吧,让新郎新娘单独待一会!”喜娘赶着众人。
赫连宁恪第一个拉着左芊秋离开,“走吧。”
一伙人闹闹哄哄地离去,喜宴已经接近尾声,院子里的戏台也搭好了,小部分人会选择现在离去,不过大部分宾客还是留了下来。
“姑娘,快走!我让阿鱼给我们占了最前面的位置。”
奈儿跑在最前面,左芊秋想跟着她,却被赫连宁恪拖住,她不禁转头噘着嘴,一副不满的样子。
赫连宁恪便道:“反正已经占好了座位,不用急。离戏开场还有一些时间,陪我走一走吧。”
左芊秋想着之前花园里听到的那两个女子提的的花门以及戏门,于是让奈儿先去,自己带着赫连宁恪到了花园的凉亭里。
凉亭建于池塘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桥相连着。
这里四下宽阔,外面的人能够看到里头的人,却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没想到苏承心临时买的这所宅子倒是挺别致的。”赫连宁恪不禁赞叹道。
“这不是他临时买的,早在两年前,这宅子的主人便是他了!”
左芊秋见赫连宁恪明显不知情,一副不解的神情,于是将她之前听到那花门门主给承心打理了两年宅子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你说苏承心并不知道她是花门门主?”赫连宁恪问道。
“嗯。”左芊秋点了点头,又道:“这承心认识这么多碎琴阁的人,他难道也是那里的人?”
“不是。”
赫连宁恪又把苏承心给明鉴诊脉,拒绝他做医门门主的事说了出来。
“医门?加上花门、戏门还有那个魏渊的书门。居然全都来苏府了。”
左芊秋沉吟着,忽然想起什么,“他们是真的来贺喜的吗?还是冲着其他人来的?”
这个碎琴阁如此神秘,势力如此之大,难道真的只是给苏承心面子?
之前独孤部的刺杀赫连宁恪之时,还联合了三皇子来拖住左芊秋,难保他们不会与碎琴阁有什么联系。
“你在担心我?”赫连宁恪忽然走近,在左芊秋身后凑近她的耳朵问道。
左芊秋打了一个冷颤,想要向前离赫连宁恪远一些,他却忽然抓住了自己的双肩。
“别走,我饿了。”
左芊秋扶额,这是什么逻辑,难道她还是个食物吗?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还真是。
她自己倒是不饿,方才在甘棠雪的新房里,吃过好些甜点。
可赫连宁恪是除了早上那一顿,到现在近日落了,还没有吃过呢。
“饿了就去吃酒席,呆在此处可没人给你送饭。”
左芊秋话音刚落,就有四个小丫鬟端着一盘盘菜肴从石桥上走过来。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在亭子里的石桌上样样都摆好。
总共五菜一汤,外加一壶茶。
“世子吩咐的席面已经送到,我等先行告退。”小丫鬟屈膝行礼,便离开了。
赫连宁恪脸上带着笑意,扶着左芊秋坐在石凳上。
“本来想带你去吃席的,但厅里人太杂,而且我们的身份也不好暴露,只好委屈娘子在这里陪我吃饭了。”
左芊秋哪里会委屈,这桌上的席面可比外面厅里的菜式精致多了,她狐疑道:“怎么有些不一样?”
赫连宁恪笑道:“这世上很少有钱办不到的事情。”
“你收买苏府的人了?”
“你要这么觉得也可以。”
左芊秋蹙着眉,“承心先生并不像是治下不严的人呀。”
“快吃吧,想那么多干嘛?一会让苏承心把你的药端来,早点喝完咱们就回去。”
“不看戏啦?”左芊秋拿起筷子,虽然原先并不饿,但是看到这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她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娘子想去,为夫便陪你去。”赫连宁恪夹了一块肉给她,自己却吃起了素。
左芊秋嘴角一抽,上次在庆记羊肉铺也是如此,把所有的羊肉都给她,自己只吃素。
这是对自己那方面没有信心吗?
可左芊秋明明记得,他前世不是挺厉害的吗?
她一时胡思乱想,忽然就脸红了,不知不觉手里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天呐!
她怎么老是在想这些事。
见她在发呆不动筷子,赫连宁恪便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多吃点。”
左芊秋忙给赫连宁恪夹菜,脸上笑得真诚无比。
二人客客气气地吃饱喝足,拿茶水漱口,就往前厅去。
此时戏已经开场了。
奈儿与阿鱼站在院子口等他们。
“你们没有去占座吗?”左芊秋问道。
“都给姑娘和姑爷留好了。”奈儿边说边带着二人往院里面走。
整个大院里座无虚席,只有两个位置空着。
左芊秋一看,居然是第一排正中央。
这也太招摇了吧。
赫连宁恪倒是对这个安排早有预料,既然他的身份已经被暴露了,这主位自然也没有人敢再坐。
“一个座位而已,坐那里不是看得更清楚些。”
他拉着左芊秋径直往那里,宾客们的目光从戏台上转移到了他们身上,知道实情的人不解他们怎么会来。不知实情的,更是不解这两个年轻人怎么能越过书院的山长过去坐主位。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这时台上响起一段唱词,宾客们立刻被那婉转的歌喉所吸引了过去。
左芊秋听出了那正是在花园里与那花门门主一起的戏门女子。
她唱得这一段是表达湘君对湘夫人爱慕之情的曲段,倒是与今日大喜的日子相得益彰。
只是她唱着唱着,就有些变了味,因为她的目光始终都盯着坐在她正前方的赫连宁恪,似乎是只为他一个人而唱。
湘君成了那唱曲之人,而曲中歌颂的成了她眼里之人。
然而这个情形其他人并未察觉,还当是那戏台之上的女子入戏太深,竟是如此目不转睛。
赫连宁恪当然也发现了那女子眼中流露出来似有似无的情谊,他伸手将身边的左芊秋拉近自己怀里。
他在他耳边低语道:“这戏班子有问题。”
“何以见得?”
左芊秋早就觉得那唱戏的不对劲了,那勾人的眼神,连她看着都觉得是心神荡漾,更不要说这席上一个个的都是年轻男子。
“那后台的人都不见了!”
赫连宁恪这般说,左芊秋才意识到之前一直在后台忙进忙出的戏班子里的人,此刻忽然不知去向。
这戏台虽然大,但搭的也简单,只是一个台子与几根柱子,所以后台人的动向,在前面看戏的人也能窥见一二。
此刻台上只余那唱着“九歌”的女子,后面是空荡荡。
“那些人呢?”
正在左芊秋环视四周搜寻之际,那台上的人忽然拉起从柱子上垂下来的丝带,在几根柱子之间翩然起舞。
她体态婀娜,如同一片青色的羽毛在台上肆意飘荡。
台下的人纷纷起身喝彩叫好。
“青蝶绝技!真的是青蝶绝技!这可是只有在王公贵胄之家才会拿出来表演的!”
有宾客一边叫好,一边向身边的人解释着。
“青蝶姑娘果然人如其名!”一宾客赞叹道。
左芊秋也被这飘荡在台上的青色身影所吸引住了,而没有注意到危险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