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化龙岛为圆心,画一个直径两千公里的圆,在这圆的八方,海面上各悬着一面龙鼓,跟之前出现在神鞭群岛的那八面一模一样。
西南方的那面龙鼓忽地不捶自响,沉闷的鼓声远远传去。鼓声中,一条正向这边飞来的巨龙,瞬间如烟尘般溃散,众蛟龙尽皆如魔怔了般,不顾爽姐的呼喝,不顾金箍棒的敲打,势若疯狂地撞进鼓面,然后消失不见。金翼龙的头上,爽姐举起金箍棒,棒落鼓面,那鼓轰然炸成一片迷蒙的烟雾,烟雾散去,海面上并无龙鼓的碎片。
爽姐费尽全力,好容易收拢住残队,身下的金翼龙昏头昏脑地问道:“头儿,这可怎么办啊?”
爽姐脸色阴沉,命令道:“回化龙岛!”
化龙岛上,爽姐带着仅存的几十条蛟龙回到岛上,见瞌爷、丑老鸭、金翅大鹏鸟以及留守的众蛟龙等全都不见踪影,一经询问,从龟爷及众猴那里得知是金翅大鹏鸟在搞鬼,当即恶狠狠地念动紧箍咒,催动紧箍收紧。
“臭扁毛,去死吧!”
远方,正在海上穿行的金翅大鹏鸟,忽地惨叫着向下直栽而去。与此同时,被他用翅风送走的丑老鸭也终于落了下去。
从高空俯瞰东海,一条条墨色鱼道如一条条血管,向着神鞭群岛延伸而去,与其共同组成东海的一片肺叶。于这肺叶东北方的某一条鱼道上空,丑老鸭摇摇晃晃地落在海面上,立即被两群大眼鲨围了起来。
东边的那群大眼鲨,瞪着一对对如铜铃般大小的大眼,虎视眈眈地盯着西边的众大眼鲨,吼道:“这是我们先瞅到的!”
西边的那群大眼鲨,同样瞪着一双双如铜铃般大小的大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东边的众大眼鲨,吼叫道:“明明是我们先瞅到的!”
东边的众大眼鲨向前逼近,摇摆着尾巴,呲着满口锋利的尖牙:“滚蛋,是我们先瞅到的!”
西边的众大眼鲨也向前逼近,也摇摆着尾巴,也呲着满口锋利的尖牙:“胡说,明明是我们先瞅到的!”
此时,双方围着丑老鸭已聚成一线,东西两边的大眼鲨尽皆一对一地瞪着大眼。
东边众大眼鲨拽拽地吼道:“瞅啥瞅?”
西边的众大眼鲨同样拽拽地回应道:“瞅你咋了?想干架是不?”
东边的众大眼鲨不甘示弱:“干就干,怕你啊?”
西边的众大眼鲨血气方刚:“哎呀我去,干他!”
于是,两边的众大眼鲨开始对掐,身体撞击,尾巴横扫,齿牙相对,血浪翻腾。
混乱中,一头宽吻海豚潜入混乱中心,悄悄地将丑老鸭拐到了海豚群里。这头海豚姑且就叫他海豚甲吧,他热情地发出嗡鸣,向丑老鸭问道:“哎,老铁,你是啥物种啊?俺咋没见过你这样的咧?”
丑老鸭笑着回应道:“嗨,你好,你们好,我是丑老鸭。”
海豚甲:“哇,鸭子啊?你好丑哦!”
“嘿嘿。”
这时,海豚乙从前方游过来,叫道:“快走,快走,前边那旮旯有鱼吃。”
“走,老丑,哥请你吃鱼去。”
说罢,海豚甲用长长的宽吻拱着丑老鸭,随众宽吻海豚一起向前游去。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后面的两群大眼鲨掐着掐着就由两群掐成了一群,毕竟不掐不相识嘛!然后,这一大群大眼鲨,带着身上的伤痕,从后面追了过来。海面上,上百头宽吻海豚在东,上百头大眼鲨在西,如蝶之双翼般展开。丑老鸭混迹于宽吻海豚群中,被众海豚拱着向前游去。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由各种老弱病残的杂鱼组成的小型鱼群,众海豚和众大眼鲨一起发力,很快就追上鱼群,从东西两边围住了这群鱼围住。
西边,大眼鲨甲率先出列,游到一条一尺多长的红色雌鲷鱼面前,阴恻恻地问道:“喂,你是游不动了吗?”
红色雌鲷鱼怒道:“谁说我游不动了?你才游不动了呢!你们全家全族都游不动了!”
这时,海豚甲从东边游过来,关切地向红色雌鲷鱼问道:“哎,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游不动了?”
红色雌鲷鱼神色黯然,无力地摇摇尾巴,凄然说道:“嗯,游不动了。天意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唉,这辈子就到这里吧,你张嘴吧!”
东边,海豚甲张开宽吻;西边,大眼鲨甲也张开鲨口。
红色雌鲷鱼摆动鱼尾,奋起全身之力跃出海面,如一条红色的羽箭般射入海豚甲的宽吻中,从里面喊道:“我准备好了,你闭嘴吧!”
海豚甲应声闭嘴,吞下红色雌鲷鱼后,咂摸着嘴说道:“一路走好,阿门!”
丑老鸭看得目瞪口呆,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大眼鲨甲,他郁闷地呲着牙,怒吼道:“为啥啊?这到底是为啥呀!?”
海豚甲和和气气地教育他道:“老铁,记住了,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呀。”
就在大眼鲨甲还在琢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旁边的丑老鸭却已猛省,他游到一条衰弱的母飞鱼面前,以临终关怀的语气,关切地问道:“哎,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游不动了?”
母飞鱼凄然应道:“嗯,游不动了。唉,天意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你张嘴吧!”
丑老鸭鸭嘴大张。
母飞鱼用尽全力,甩着尾巴跃出水面,展鳍飞入丑老鸭的鸭嘴之中,从里面喊道:“哎,我准备好了,你闭嘴吧。”
丑老鸭闭嘴将母飞鱼吞下,咂摸着嘴说道:“一路走好,阿门!”
东边,众宽吻海豚一起游上前,纷纷找定一个目标,叫道:“哎,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游不动了?”
西边,众大眼鲨也突然机灵起来,学着众海豚游到前面,各自找定一个目标,叫道:“哎,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游不动了?”
鱼群中,一条雄驼背鲑鱼应该是众鱼的首领,眼见已逃无可逃,他突然扭身跃出水面,悲凉地吼叫道:“罢了,罢了,天意如此,还有什么好说,你们张嘴吧!”
东边,众海豚尽皆张开宽吻,宽吻的弧线上带着一种天生的亲切笑意;西边,众大眼鲨也都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看起来却面目狰狞,三分凶,天注定,七分恶,靠打拼。
中间,众杂鱼摇身摆尾,如一道道鱼箭般跃水而出,向着东边张开的众宽吻飞扑过来,眨眼间,便已全部跃入宽吻之中,其中有一条小鲭鱼跃入了丑老鸭的鸭嘴之中。
其中一只宽吻内,从里面传出雄驼背鲑鱼的叫喊声:“兄弟姐妹们,最后的时刻到了,大家准备好了吗?”
其余的宽吻和鸭嘴里,众杂鱼轰然应道:“时刻准备着!”
雄驼背鲑鱼:“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众杂鱼:“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雄驼背鲑鱼:“呜呼,生无多时,命不由己,此天亡我等,诸君请闭嘴兮勿复多言!”
众杂鱼怆然应道:“请闭嘴兮勿复多言!”
众宽吻连同鸭嘴一起闭上:“一路走好,阿门!”
海风幽幽,卷起无限悲凉。
西边,众大眼鲨的一对对大眼里都快瞪出血来了,他们纷纷怒吼道:“为啥呀!?这到底是为啥呀!?”
“老铁,出来混,形象是很重要的,知道不?”
众宽吻海豚嬉笑着向前游去,海豚甲叫道:“走,老丑,跟我们去神鞭群岛……”
晴空澄碧,艳阳高挑,东海又是大晴天,然而前方海面上,方圆数百公里之内却被铅云封锁,寒气弥漫,亿万颗大大小小的冰珠从云层里坠下来,互相撞击着,轰轰隆隆地砸在海面上,如在云海之间垂下了亿万道珠帘。
鹏头之上,瞌爷望着前方,问道:“这就是龙宫?”
金翅大鹏鸟点点头,忽地展翅飞到空中,身形急剧变大到千万丈大小,紫羽肃穆,双翅流金,一身可遮天蔽日。接着,鹏身竖起,双翅向前猛拍,猛恶的翅风,如同在水上掷石片般,将方圆几百公里的铅云和亿万道珠帘一起卷走,露出上方的青天和下方的碧海。
碧海之中,一尊数百丈高的钵盂静伏于海面之下,在其底端与海床的接触面上,一道道赤色岩浆从地下喷涌而出,如成千上万条蛇信般从四面舔舐着钵盂外壁,而在其金光闪闪的内壁上,则刻着篆体的《般若波罗蜜心经》及六字真言。
钵盂之内,一截粗大的黑色芭蕉根摆在正中,上面无枝无叶,顶部与盂口平齐。在其周围,数百座宫殿楼阁以八卦之形向外辐射,其中以正东方的殿堂最为雄伟。
“瑶宫贝阙,七彩水晶为砖瓦;琼楼玉宇,白壁青瑛作栋墙。云桥通天,天花簇绕;飞檐伏龙,龙吐冰髓;虹梁霓柱,丹墀翠台。琥珀宫前,珊瑚成林;琉璃阁后,地泉涌流……”
曾经从任何方面都碾压阿房宫的龙宫,如今却如积木般地缩身在一盂之内,而曾经在海天之间横行无忌的龙族,也如一锅海鲜靓汤的原料般,日夜不停被地火蒸煮,既可怜又可悲。
小山般的鹏头高高昂起,黑色的鸟喙如一座直刺青天的高塔,悠远的鹏鸣如利刃般划破寂寂长空,瞬间将钵盂及其周遭数百公里内的海水定成一块嵌在海里的琥珀,而后鹏身俯冲而下,一双尖利的鹏爪穿过“琥珀”,抓住盂壁,如一只鹰鸟俯视自己的窝巢般俯视盂内。
钵盂内,小白龙敖冰带着数千条盘曲在霓彩八卦网上母赤龙,穿出被定住的海水,如渔夫撒网般将八卦网向金翅大鹏鸟罩过来。过去数千年来,金翅大鹏鸟吃掉了无数雄龙,而这些母赤龙正是那些雄龙的家属,如今报仇的时候到了。
“为我儿!”
“为我父!”
“为我夫君!”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恶鸟,纳命来!”
……
面对当头罩下的八卦网,金翅大鹏鸟冷哼一声,竟不闪避,而是再次猛扇双翼,企图以强风驱走众龙及网,然而风势虽恶,却只穿网而过,网上的诸龙也只是如风铃般摇摆几下便已化解了其余势,因此那网终究还是罩了下来。
鹏头之上,瞌爷惨叫一声,展翅向鹏耳内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