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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公元1042年,东海。

花果山是海中岛,形状像一只骨节突出的怒拳,砸穿海底,冲破海面,竖中指成一道穿云的剑峰,曲四指成四道折而向东的伏峰,突掌根成耸立于岛东一线的高山。

中指峰高约百丈,四面峰壁上各垂挂一道白龙般的瀑流,瀑流两边密密麻麻地丛生着无数棵桃树,如今正是桃花盛开时节,树树枝头都团簇着夭夭灼灼的血色桃花。其中,东面峰壁第二指节与下面第一指节的连接处有一洞穴,洞口上方刻着“青埂峰水帘洞”六个篆体大字。

中指峰的峰顶是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平台,东西两边各有一道弯月形的泉池,其南北两端相接,池内各有三孔呈“品”字形排布的泉源持续喷涌,四面峰壁上的白色瀑流即是由此而来。

于两道泉池的合抱之中,峰顶的中心矗立着一棵独树成林的老桃树,高约十八九丈,约七八丈粗细,树下堆着一层厚厚的桃核,树冠如一柄巨伞般罩住峰顶,上面四季分明:此时北面为春,朵朵赤血桃花含露绽放,鹅黄的新叶才刚刚探头;东面为夏,翠叶繁盛,其中隐伏着一丸丸青果;南面为秋,黄叶飘摇,枝上垂挂着一拳拳红桃;西面为冬,无花也无叶,枝干空空。

树干的中间处,有一段如同孕妇的孕肚般臃肿突起,上面环绕着一圈勒痕,看模样像是曾被悟空戴过的那顶紧箍勒过,圈里刻着十几个篆体字,在青苔的遮掩之下,已难以辨识。

这棵老桃树并非人间凡类,乃是以悟空当年大闹天空时取下的蟠桃为种,以补天石的余烬为壤,在全岛灵气最充沛的中指峰的峰顶所培育而成的——中指峰其下的水脉远通江河源头,是全岛的宝穴所在。天种,宝穴,加上补天石余烬的精华,共同造就了这棵一树分四季的灵树。

是的,灵树。

一棵有灵识的树——老桃树像人一样有意识,树下的桃核与树上的枝叶、桃花、桃果等可以凝聚成各种形状,可自卫,也可用以进攻,并可通过摩擦发出言语。此时,树冠之上竖立着一只桃掌,以桃枝与桃核为骨,以桃叶为血肉,以桃花与桃果为皮,一丈多高,五指刺天,掌心朝向西边。

中指峰东边,四道伏峰中,除大拇指伏峰的终端蜷抵在食指伏峰的第二指节上外,其余三道伏峰的终端都抵在岛东的高山之下,上面也都生满了桃树,海风吹来,缤纷的落英如花雨般散落于峰下相互贯通的幽谷之中。

岛东的高山之上,在对应中指峰等五指的位置上,自南向北依次排列着苍耳、鬼针草、仙人掌、荆棘、蒺藜(蒺藜藤盘绕成立起的弹簧状)等五棵巨大的刺树,最中间的仙人掌树体最高,鬼针草与荆棘次之,蒺藜与苍耳最矮。

五刺树之下,各立着一块十几丈高的白色石碑,向东的那面正中都刻着三个白色的篆体大字“入吾阵”,向西的那面正中都刻着三个血红的篆体大字“出无赦”。

各刺树的树体上均套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黄金箍,从远处看,神似一只戴了五枚金戒指的巨手:

大拇指处,苍耳树高十几丈,绿色的心形叶间挂着一簇簇的苍耳球,个个橄榄球大小,表面生满尖刺,如狼牙棒的棒头;

食指处,鬼针草更高,柳形叶间挑着一个个由数十根黑色蜡烛般的棍体组成的针球,棍体的尖端生着芒刺,芒刺的尖端又生着带倒刺的针毛;

中指处,已经木质化的仙人掌比中指峰只矮一个指节,树枝上向四面伸展着无数长圆片状的绿色叶掌,表面生满了一排排细密的尖刺,护卫着开在叶掌之中的一丛丛脸盆大小的白色花朵;

无名指处,荆棘树即野枣树,开星星点点的黄花,枣核形的翠叶边缘如同锯齿,无数根闪着紫红色光泽的葛针刺,如一根根判官笔般斜立在枝上;

小拇指处,蒺藜的藤条们聚在一起,或左旋,或右旋,一起向上盘绕成螺旋状,如弹簧般立起,簧体间缀满铅球大小的蒺藜球;

不分四季,五棵刺树上都生着刺,结着果,其中又以秋冬两季的刺果最为强盛,也最为厉害。各树与其下方的无数小树体,一起在山上铺排出刺之海,与山下的桃林数千年来各据一方天地,泾渭分明。

一群海鸟从西边飞过来,飞过中指峰,向岛东的高山之上飞去。待到众海鸟飞到岛中间时,无数的苍耳球、鬼针、仙人掌、荆棘刺、蒺藜球等毒球毒刺等突然带着炮弹射空的嗡鸣,如密雨般从五刺树的树体上激射而出,在空中组成一只巨大的刺掌,向众海鸟攥过来。

众海鸟大惊,想要飞逃却已来不及,一只海鸥最先触到刺掌,身上的羽毛血肉在一瞬间化为灰尘飘散,只剩下一具象牙白色的鸟骨,其余众鸟也先后触到刺掌,立时血肉成灰,竟无一逃脱……刺掌合攥成拳,轻轻一捻然后展开,灰尘散漫之中,翻掌将数十具鸟骷髅如一道道白色的利箭般在地上撞得粉碎,然后刺掌化为一阵刺雨,回落到各刺树之上。

同老桃树一样,这五棵刺树也甚有灵性,数千年来,它们的树体从来不向山下蔓延,而且向来只攻击从西向东去的飞禽走兽,对从东向西来的则完全不理会。当然,名列天册和人册上的龙族和人族以及海中的水族并不受其影响。

从空中俯瞰,海水四面围岛,中指峰等五指的西面均是临海直立的绝壁,尤以傲然挺立的中指峰最为险拔。而若从岛下的海水中来看,全岛都被一根雄壮的山臂托举着,如果说中指峰是一支擎天之柱,那么这根浸没于海水之中的山臂便像是一根万劫无移的大地之根。

朝日升起,光霞灿烂。

花果山西边的海面上,平静的海水突然逆时针急速飞旋,旋出一个如黑洞般内陷的巨大漩涡。接着,那漩涡中心轰然炸开,水浪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一尊雄威凛凛的大圣法像——身临苍海,头顶青天白日,中指峰的顶端也只到其胸口的位置,挂在峰顶老桃树的桃木桩上的凤翅紫金冠、锁子黄金甲与步云履等大圣披挂,骤然自老桃树下飞出,见风而长,套在大圣法象之上。

海面上,东海龙王敖广化身为金身巨龙,带着众龙族自大圣法象周围探出头来,仰头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大圣法象缓缓睁眼,双眸幽深,望向中指峰。

中指峰上,悟空立在那只桃掌竖起的中指上,一身布衣,肩上横扛着金箍棒,默默望向西边。

桃掌之下,赤尻老猴与通背老猿带着众猴聚在一起,沉默地望着悟空。

悟空:“……此次去灵山,若是俺老孙一去不回……到最后关头时,这道法像自会激发出来……”

众猴:“大王!”

悟空摆摆手,驾筋斗云从大圣法象头顶飞过,倏然从西边空中消失不见。

下方海里,敖广的巨龙之身冲出海面,带着众龙绕着大圣法像飞旋而上,龙身所过之处,法像随之解体落海,紫云冠、黄金甲与步云履等大圣披挂则飞上中指峰,人立于桃掌的中指之上。

长风吹过,桃叶簌簌而鸣,战甲呜呜作响。

九百年倏然而过,公元2042年,花果山已成刺海。

岛东的高山上,苍耳树、鬼针草、仙人掌、荆棘与蒺藜等五棵刺树打破数千年来不下高山的规矩,其各自种类的树体从山上铺排到山下,又从山下铺排到四道伏峰和水帘洞前,隔着中指峰中间那节光秃秃的崖壁,与上面第三指节上的桃林相对。

岛东的五刺树之上,竖立着一只由苍耳球、鬼针、仙人掌、荆棘刺、蒺藜球等毒球毒刺等凝成的刺掌;岛西中指峰上,老桃树上竖立着一只由桃叶、桃枝、桃核等凝成的桃掌。

夕阳沉落,一片上弦月挂在当空,暮色苍茫,一东一西的两掌遥遥相对。

中指峰东边的四道伏峰上,数百只脖子上戴着黄金项圈的猴子,一起向着峰顶齐声嘶吼道:“老祖,归顺他们吧!齐天大圣并不存在……”

中指峰上,桃掌攥成桃拳,接着无数朵血色桃花从老桃树北边的枝上飞起,在空中凝成一只一丈大小的桃花猴。

桃花猴人立于桃拳之上,背对着众猴,以内里的桃核相互摩擦着发出声音说:“今年夏天,天地间将有剧变,而我寿元将尽,再无力维护你们。若他还未归来,若你们还要坚守这里,本月的月圆夜,我还能助你们与妖精们最后战一场,是战是退,你们须得及早决断。”

说罢,桃花猴散为一阵红雨,回落到下方枝上。

树下,通背老猿怀里的小猴探头问道:“老祖,大圣爷爷真的存在吗?”

神色黯然的通背老猿抚着小猴的脑袋,长叹一声,向旁边的赤尻老猴问道:“唉,九百年了。你说,咱们能守到大王回来的那一天吗?”

“谁知道呢,能挺过下次月圆之夜就不错了!”赤尻老猴颓然应道,他望着远方的海天,突然说道,“唉,要是小爽在就好了,她能使动大王的金箍棒,还能吐火……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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