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大团大团的白云拥堵在天上,太阳像个穿黄坎肩的交警,在云中时隐时现地执着勤。
野鸡崮,位于地图上第二层同心圆即坤地峡谷的正北方,崮顶正中生有一棵数丈高的大梧桐,还未长叶的枝干上开着一簇簇淡粉或淡蓝的喇叭形花朵,花香清幽,树干周围围着一圈半人高的大圆石,石圈内散布着十多个野鸡巢和数十只大大小小的雉彩野鸡。
野鸡王,野鸡一族的王者,展开一双如凤凰般灿烂的锦翼,带领众野鸡绕梧桐树旋飞数圈后落在花丛间,一齐伸颈高歌:“凤兮,凤兮,予我以天空,伟大的禽之战士啊,是自由的野风;凤兮,凤兮,予我以野风,伟大的禽之战士啊,是自由的火种;凤兮,凤兮,予我以火种,伟大的禽之战士……”
“报——”
一道嘹亮的鸡鸣从山下远远地传来,银背公野鸡穿云破雾飞上崮顶,俯身向野鸡王禀报道:“大王,老丑离院出走了!”
“所有雄鸡集合,随本王出发!”
“是!”
山道上,丑老鸭用翅膀指着地上一滩新鲜的鸭粪,对两只苍蝇说:“这是我刚拉的,吃了这些‘甜点’你们就回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两只苍蝇叫喊着冲到鸭粪前,黑头雄蝇绅士地谦让道:“红妹,你先请。”
红头雌蝇也特淑女地谦让道:“黑头君,你先请!”
“你先请!”
“你先请嘛!”
丑老鸭悄然走开。
“你先请!”
“你先请嘛!”
……
经过一番情意绵绵的礼让之后,红头雌蝇终于娇羞地说道:“黑头君,那我就不客气了!”
“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太好吃了……嘤嘤嘤嘤……”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呛到了?”黑头雄蝇关切地问道。
“不是!人家只是突然想到,如果老丑哥死了,以后我们就再也吃不到了……哎,老丑哥呢?”
“追!”
“老丑哥,等等我们——”
望着嗡嗡叫着追过来的二蝇,丑老鸭再次停住,无奈地说道:“不是让你们别再跟着我了吗?”
黑头雄蝇:“老丑哥,我们是有任务的,完不成任务不能回去!”
红头雌蝇:“嗯,除非你遭遇不测,否则我们回去是要受罚的。哎,老丑哥,你说今天你会不会死啊?”
丑老鸭怒道:“你们脑子里都是屎吗?”
红头雌蝇天真地说道:“不是啊,哪有这样的好事啊!哎,老丑哥,你生气了吗?”
丑老鸭摇摇头,转身向前走去。
“哎,老丑哥,你今天到底会不会死啊?”
“老丑哥,等等我们——”
太阳渐渐升高。
在丑老鸭后方几公里外,几块错落叠压的大石头下方形成绝佳的栖息空间,夜里躲在里面避雨的土狼等五凶兽相继醒来,各自活动活动筋骨,并排向东奔来。
坤地峡谷东北方,第二层同心圆与阴阳线的交汇处有一座槐树崮,上面到处都是槐树,此时枝叶间垂挂着串串簇簇如璎珞般的白色花苞,槐花的清香随风向四面远远地传送出去,几里外都能闻得到。
槐树崮顶端,东边的悬崖上斜伸出一棵老槐树,绿叶与花苞的掩映之中安放着一个锅盖大小的乌鸦巢。鸦巢之上,一大一小两只公秃鼻乌鸦正围着一只母秃鼻乌鸦向其求爱,大秃鼻乌鸦叫道:“亲爱的,跟我在一起吧!”
“不,我要跟他在一起!”母秃鼻乌鸦断然拒绝道,转头向小秃鼻乌鸦叫道,“亲爱的,走,咱们回家。”
小秃鼻乌鸦得意地应道:“嗯呐!”
二鸦向鸦巢飞去。
大秃鼻乌鸦飞过来拦住母秃鼻乌鸦,歇斯底里地叫道:“为什么啊!?就因为他有鸟巢,而我什么都没有吗?”
母秃鼻乌鸦诚实地应道:“嗯呐!”
大秃鼻乌鸦大怒,展翅冲向小秃鼻乌鸦,喊道:“打一架,谁赢了鸟巢归谁!”
小秃鼻乌鸦:“凭什么呀?这巢是我搭的……”
大秃鼻乌鸦冲过来:“凭什么?就凭老子比你厉害!”
小秃鼻乌鸦无奈,只得应战。
实力悬殊,胜负并无悬念,只几个回合便有了结果——小秃鼻乌鸦惨败,羽毛零落,他向母秃鼻乌鸦叫道:“亲爱的,帮我把鸟巢抢回来……”
“滚远点,别在我们家门口乱喊乱叫!”母秃鼻乌鸦骂道,转头亲热地向大秃鼻乌鸦叫道,“走,亲爱的,咱们回家。”
“嗯呐!”大秃鼻乌鸦得意地应道。
母秃鼻乌鸦和大秃鼻乌鸦恩恩爱爱地飞入鸦巢,小秃鼻乌鸦伤心欲绝。就在这时,一声雕鸣从上方传来,金雕等众鹰鸟俯冲而下,吓得大秃鼻乌鸦和母秃鼻乌鸦展翅飞起,眼睁睁地看着众鹰鸟抓起鸟巢向西南方飞去,渐行渐远。忽然,母秃鼻乌鸦展翅向东边飞去,大秃鼻乌鸦追在后面叫道:“哎,亲爱的,你去哪儿?”
“我要去找个鸟巢,我肚子里的蛋快兜不住了!”
大秃鼻乌鸦与小秃鼻乌鸦全身羽毛炸立,咆哮道:“是谁的?!”
“我也不知道啊——”
贵圈儿可真乱!
槐树崮前方,众鹰鸟于昊天峡谷上空停住,在瞌爷的指点下,他们将数根带着花叶的葛藤分别穿在鸟巢上束紧,然后抓着葛藤,带着鸟巢向前飞去。
经过简单的装修后,鸦巢现在完全换了一个模样,巢外束着葛藤,巢内铺着细草与鸟羽,又结实又舒服。鸟巢里,瞌爷站在一堆巴掌大的叶球上,张口向着一个绿色叶球吹气,气息所至,叶球就像被火烧过一样瞬间由绿转黑。
他招招手,三只母鹰鸟抛下葛藤,飞过来各自或抓或啄着一些叶球飞起。瞌爷指着叶球吩咐道:“这上面有爷的气息,你们带着各自去一个方向弄碎了扔掉,然后(展开地图,指着地图)去前面的这个湖区跟我们汇合,知道吗?”众母鹰鸟应声分别向西、东和西南方飞去,而在她们走后,金雕等公鹰鸟则带着鸟巢冲上云层,从云层之上向前方飞去。
鸟巢里,瞌爷叉腰向四面张望着,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丑老鸭,喃喃自语道:“不知老丑这只死鸭子现在怎么样了?”接着又想起之前在李家大院里,丑老鸭吞吞吐吐地问他的话语:“哎,你们是要去海边吗?能不能……能不能……”突然之间,他明白了丑老鸭所说的“能不能”是什么意思。
“死鸟,向后转!”
“是!”
云端之上,众鹰鸟带着鸟巢转而向后飞去;云端之下,骷髅冰掌押着瑟瑟发抖的大秃鼻乌鸦向前追来。云层上下,双方隔着云层越飞越近,相遇,错开,然后越飞越远。待到冰掌追到瞌爷与三只母鹰鸟分开的位置时,暴怒的母冰熊虫挥冰髓将大秃鼻乌鸦抽成冰渣,接着又将冰掌抽成三只小掌,分从三个方向向众母鹰鸟追去。
今年的天热得极早,也热得极厉害。
山野里,各种花期不同的植物如同约好了一般,攒到一起同时绽放,各种植物都暴烈地、毫无节制地挺起各种颜色、各种式样、各种尺寸的花器,开花,开花,开花,尽一切所能地开花,像明天是世界末日一样,开最多的花,开更多的花,累死蜜蜂,撑死蝴蝶,一百遍一百遍地蹂躏春天。
前方,山道已被荒草吞没,丑老鸭只得自己开路前进。荒草丛里,不时“刺啦”一声,或惊飞一只鸟,或惊跑一只兽,或惊散一群虫,没什么危险,倒是为前行添了一份趣味。
所有的生物都在为生计一刻不停地忙活着,或为口吃食奔波劳碌,用尽心机,吃到了是幸运,吃不到很寻常,吃饱是奢望,吃而不成反被吃的话,那就直接GAMEOVER了。吃饱了,饱暖便会思淫欲,春风寻其玉露,豆蔻觅其馋虫,公争母,秀其肌肉,雄卫雌,亮其爪牙,漫山遍野间尽是“嗨,要不要交个配啊?”与“谁强俺跟谁!”的吆喝声。一只只,一个个,一头头,一对对,一群群,弱者,得蹦跶处且蹦跶;强者,能横行时且横行,而无论强弱,都为食为色为活着而殚精竭虑,无所不用其极。
也因此,大多数动物都没闲心来搭理丑老鸭,最多也只是见其模样丑怪上前表达一下惊叹之情便匆匆作别。一路上有很多苍耳、鬼针草、蒺藜等带刺的植物,今年生的还在开花,但去年的那些植株大都还挺立着,不时给丑老鸭身上添些东西,而骷髅冰掌飞过的那些地方,因为植物被冰雹砸倒,走起来反而意外地轻松。
行到中午,转到斗勺崮东南边,前方的坡上一片野石榴,千百朵烈焰般的红花镶嵌在翠滴滴的青叶之间,宛若千百个身穿绿装的石榴姐向着四面八方撅起了大红嘴唇,这春意浓得让我辈不得不窒息呢!
丑老鸭看得惊奇,不由加快脚步向前行去。
头顶上,红头雌蝇再次娇嗔着叫苦道:“黑头君,好累哦!”
黑头雄蝇立即暖男附体,忙不迭地安慰她道:“红妹,加油,再坚持一下,坚持就是胜利!”
红头雌蝇嗔道:“可是人家真的好累嘛!老丑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死啊?”
丑老鸭毫不理会,当先走入石榴林。
林内静悄悄的,红花当顶,落红铺地,空气中浮动着石榴姐姐们甜腻的体香,丑老鸭徜徉其中,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这是在李家大院从来没有过的体验,翠叶红花,白云天涯……离开,真的是个绝佳的选择。
静寂中,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转头,但见母狸猫、赤狐大娘、锦蛇大叔与黄鼠狼君排成扇形,正从不远处望着他,转身要逃却又骤然僵住——前方,土狼君端坐在地上,正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