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奴端饭足用了半个时辰,见她回来,我凄然一笑:“怎么?又打听出什么消息了?”
庆奴贝齿紧咬着下唇:“小姐,他……那个送饭的太监,他说,先帝入葬,宋皇后已经搬来西宫,新皇后李氏也已经入主中宫坤宁殿,他还说……”
庆奴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有些颤抖,一句话竟说不完整。
我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饭:“还说什么?总不会说新帝要花蕊夫人殉葬吧?”
“不是,”庆奴摇摇头,脸色更白,“他说,花蕊夫人已经殉葬。”
什么?我一愣。
怎么会这样?我还活得好好的,这一点毫无疑问。那么赵光义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庆奴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浸满冷汗,冰凉得没有温度,在不住地颤抖,一下一下,抖得我心里发堵。“小姐,皇上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反手握住她,给她一个安慰的微笑:“不管怎样,我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不是吗?你也不用整天为我提心吊胆了。”
“可是……”庆奴欲言又止,眼里露出深深的恐惧,“小姐,我怕……”
笑容弥漫在脸上,冷意却渗透入心底。
我也怕!我越来越恐惧命运的不可预知和无法掌握。它像一条打了无数结的丝线,每当我解开一个结点,以为自己把握住它的脉络时,下一步可能就陡然逆转,绕成一团乱麻。
就像赵光义,我完全无法把握他,甚至无法理解他。那个杀了他的亲哥哥,并在他的遗体旁说爱我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可以刺死他。然而现在,他主宰了别入的生死,我却被他囚禁着。
现在回想那晚的事,我还如坠梦里。
从坤宁殿回到福宁殿,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喝口水,突然就有几个侍卫闯入殿中,不由分说,架起我就走。拼命护主的庆奴也被他们捆绑起来,和我一起被塞入一辆马车。就这样,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和赵光义身上的时候,我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囚禁在这个小院儿中。
凭直觉,我猜测自己并未出宫。后来根据庆奴打听出来的消息,我知道了这儿是西宫的一处,并了解了不少朝局的变化。
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已经一个月了,我没有任何办法脱困。一旦我靠近院门,立刻就有侍卫出来阻拦。而且即使我出去了又能怎样?向宫里所有人宣布“花蕊夫人”并没有死吗?面对这种情况,我感到深深地无力。原来自己是这样弱小,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里,谁都可以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踩死我。
这样的我,凭什么去救李煜?
想到李煜,我心里酸痛得想哭,眼睛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我连自己都无法拯救,李煜,我又能怎么帮你呢?赵光义的承诺,只是对我一个人说的,如果我死了,他那句话又有谁知道?或者我永远被囚禁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他的承诺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能这样活着!我握紧拳头。不管是为了李煜还是我自己,我都必须坚强活下去!
天下——
一个在南唐后宫昙花一现的女子忽然跃入脑中——王昭仪。她为什么临死前把我叫到她的寝宫?她留给我的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有赵普的话——“此人若为男子,则可经邦济世;若为女子,则可颠覆天下。”
颠覆天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的——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大权在握,那么,就没有谁再能左右我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