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太监显然是怕死的,因为不到正午,赵光义就赶了过来。并且是一身朝服、风尘仆仆、气喘吁吁。
当浣衣局的人都忙不迭的迎驾时,赵光义已经坐在我的床前。不相干的人都识相地退了出去,大家都心知肚明——自古以来,宫廷斗争就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浑水,离得越远越好。
赵光义坐在我身旁,我却把头埋进臂弯,并不说话。
“唉——”他叹了一下,“流珠,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
我无声地笑了,原来他到这儿,是来看笑话的。
我抬起头,赵光义看见我无声的笑脸,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笑,声音却极其微弱:“陛下,如果笑话看完了,我想您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流珠,”他抚着我的头发,“你又何苦如此倔强?你的倔强给你带来任何好处了吗?”
我的泪终于抑制不住流下来:“陛下,你又何苦执着于倔强的流珠,你的执着给你带来任何好处了吗?”
赵光义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叹了口气:“流珠,走吧,回福宁殿吧。”
我惨笑着摇摇头:“不用了,陛下,我……只想问你,庆奴……埋在哪儿?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痛苦?”
“庆奴——”赵光义言语一滞,“她被埋在北郊了。”
北郊,乱葬岗。
我的泪汹涌而出。庆奴,这个名字终究无法被历史记住,甚至死后,连尸身也无法安宁。
“陛下,我死后,也把我埋在那儿,让我和庆奴作伴吧。”
“你说什么?!”赵光义“腾”地站起,脸色陡变,“刷”地撩开被子,看见我鲜血淋漓的双腿。
他的手开始颤抖,紧接着全身都开始颤抖,愤怒和恐惧同时充斥在他的眼睛里。
显然,在到来之前,他绝没有想到我的伤势会这么严重。
“天杀的!”我听见他怒吼一声,暴喝道,“来人!速宣御医!叫他们统统来浣衣局!”
“陛下,”我一拉他的襟袖,示意他少安毋躁。他勉强坐下,脸上青筋暴突,拳头紧攥,指甲已深嵌肉中,眼睛里充斥着暴戾的杀气。
“陛下,我想,我可能熬不过去了。我只想求你最后一件事……”
“不必说了,”赵光义忽然愤怒地打断我,“腾”地站起来,“你听着,你生,李煜生,你死,李煜死!”
我的心陡然一寒。这个君王,还是如此霸气凌人。
“所以,要想李煜继续活下去,你就必须努力活着。”他激动地说,眼睛里似有把大火在熊熊燃烧,像要把我、把他自己都付之一炬。
我抿着唇,把脸埋进臂弯,不再做声。我知道,赵光义不是在开玩笑,他说得出来,就一定做得到。
所以,要李煜活,我就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