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客栈一别,沐雪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姽婳了,然而,在她逃离的路上,居然再次的相遇了,人生的境遇是如此的奇妙。
“姐姐,姐姐。”沐雪轻轻地拍着姽婳苍白如纸的脸颊。
姽婳只是无力的启开眼睑,茫然地望了一眼,就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沐雪知道,姽婳的身子很虚弱,要马上去见郎中才行,只好转身央求艄公,重新撑篙上岸,寻找医馆。
许是讶于沐雪不俗的容颜,人们七手八脚地帮助已经精疲力竭的艄公重新向岸边划去,对岸不远,就是一个小城,名叫榕镇。
榕镇上果真有一家医馆,开在渡口附近,当郎中为沐雪开好了药方,吩咐伙计下去煎药的时候,沐雪已经用清水,将姽婳的脸上,身上清洗干净,换上了自己的衣裳,这样,姽婳会更为舒服一些。
但是,此时,前来探视的郎中神医异然,踌躇地问道:“姑娘,你认识她?”
“是啊,我们是朋友,不过,已经许久不见了,没想到,这次见面,会是在她生死攸关的时刻。”沐雪不无叹息。
郎中动了动嘴唇,略略地点了下头,用令沐雪极为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她,然后道:“等她醒来之后,你们马上离开我的医馆。”
“为什么?她还很虚弱。”沐雪不解,他冷漠的态度与刚才判若两人。
“姑娘不必问了,离开便是,这样就是对在下的医馆和姑娘都好。”郎中说完,低着头出去了。
沐雪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再追问下去,郎中也不会告诉她缘由的,望着依然昏迷的姽婳,心底不由得涌起酸楚,这个女人,两次的相遇,都是身体上遭到了重创,第一次,她失去了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第二次,她落水险些丧命。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在她跳下水之后,一直围绕在她身边的人,会纷纷离去,一丁点也没有救她的意思?自从上次一别,姽婳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身边应该有奶娘的陪伴啊,为何如今她孤身一人?
看来,所有的疑问,都要等到她醒来之后了。
就在这个时候,医馆内突然嘈杂起来,沐雪可以听到女人纷扰尖刻的吵闹声,这里的医馆,这样的情形也许并不奇怪,沐雪就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整理着自己的包袱,想着接下来的去处。
“你这小妖精,惹了祸跑到这里躲清静……”帘子突然被掀开,一个满脸皱纹的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叉着腰,凶神恶煞一般的看着沐雪,很快,她的神情由凶狠很快地转为惊诧,进而变得满脸堆笑,沐雪不知道,她的这种笑容从何而来,那样的让人嫌恶,如同美丽诱人的糕点上盯着一只让人恶心反胃的苍蝇。
“你是谁,怎么可以闯到这里来?”沐雪很生气地质问。
“她是花月坊的老板娘月姨娘。”跟过来的郎中插话道。所谓的花月坊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因为郎中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不屑。
“花月坊?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她没有资格闯到这里来大吵大闹,我的朋友还没有脱离危险,你是医馆的馆主,怎么可以放任这种行为呢?”沐雪黛眉竖起,极为愤怒。
郎中答道:“月姨娘是来接坊里的姑娘的。”
“坊里的姑娘?”沐雪更是怒不可遏:“这里谁是坊里的姑娘?”顺着郎中和那叫做月姨娘的目光,沐雪看到了昏迷着的姽婳。
“不错,我是来找我家姑娘的,呶,就是你身后的那位清清姑娘。”月姨娘呶呶嘴巴,得意地道。
“这是我的姐妹姽婳,不是你说的清清,你认错人了。”沐雪断然喝道,她已经验证了郎中刚才吱吱唔唔赶她们离开的原因,原来,姽婳已经流落青楼。
“小姑娘,我呢,是抬举你,救了我家清清一命,才对你礼让三分,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哟。”月姨娘浓黑的眉毛如同一只恶心的黑色毛毛虫在蠕动,她却自以为很美,还在不停地动着。
“不论她是谁,现在她还在昏迷之中,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的。”沐雪冷然地说道,身子也已挡在床边。
“月……月姨娘。”微弱的声音从沐雪的身后传来。沐雪惊喜地转身,她看到了姽婳那如水含愁的眸子。
“哎呦,我的小冤家,你可醒了,你不知道姨娘多担心。”月姨娘一把推开沐雪,扑到姽婳的身上,一刹那,她的体重让姽婳难以承受,立即气闷的咳嗽起来。
“你走开。”沐雪拼力将她推开,然后扶起姽婳,轻轻的敲打着她的后背,气息稍缓的姽婳也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沐雪。月姨娘一脸的不悦,却没有发作。
“姐姐。”沐雪微笑着唤道。
姽婳眼眸闪过一丝仓惶,因为一旁月姨娘,因为这样尴尬的境地。她淡淡地道:“月姨娘,你先出去一下,我和这位妹妹有话要讲。”
“不要太久哦,大家都等着你回去呢,客人都等不及了。”月姨娘叮嘱着,扭着身子出去了,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沐雪和姽婳。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曾经见过面的。”沐雪还是忍不住地问道。
“雪儿妹妹,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姽婳苍白的脸颊上微微的泛红,想必是因为自己此刻的处境,很难坦然面对。
“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奶娘呢?为什么你要跳水啊?”沐雪难以压抑心底的疑问。
“自从那次之后不久,奶娘就患了重病,西秦也传来消息,将军死了。”姽婳的语气忧伤,眼角泫着泪光,却未曾流下来:“我一个人,不堪重负,没多久也病倒了,奶娘拖着病弱的身子照顾我,终于身心不支,弃我而去,从此,我孤单一人漂泊,积蓄本就不多,有一日,竟然被人偷了去,身无分文,最后只能乞讨为生,我活着,只想到西秦,到将军的墓前,看上一眼,也就了却了这份心愿,到时,活着抑或是死去,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姐姐,你这又何苦呢?”沐雪是知道姽婳的夫君,那位南宫珏将军的遭遇的,倘若,他知道死后,她的妻子仍然如此忠贞地对他,不知道,当初,他还会选择不惜一切代价的来帮助柔妃夺取江山吗?
“直到有一天,因为饿,晕倒在花月坊的门前……”姽婳停止了讲述,从此之后,必定还有另一个不堪的经历让她痛苦万分。
“我拼命的想逃,想死,但是,都没有成功,月姨娘唯一的妥协,便是我,卖艺不卖身,但是,若有人出得了一万两纹银,她照样不会留什么情面,因为在她的眼里,银子,比什么都来的重要。人命,在她的眼里如同草芥。”姽婳流下屈辱的泪,可能许久不曾有人倾听,身子也虚弱,她说得格外的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