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中年女子送出了被挤压变形的车厢,王小弦再次返回里面。
发动机剧烈的白烟经过时间的冷却已经变得稀薄,这让很多下来帮忙的人也壮着胆子学着王小弦的样爬进车厢里面救人。
这对于没有帮手一直都是孤军奋战的王小弦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在多人搭把手的情况下救人的也效率越来越快。
再次送出去一名腿部被压断的伤者,王小弦有点力不从心,浑身流躺大量的汗水,他准备再救一个人出来就休息一会。
半跪着在车厢底,汗水从王小弦的眼皮上划落,微微起伏的胸口表明他此刻的身体已经开始陷入疲惫期。
啪!
突然从头顶掉落的手机砸到了王小弦的肩膀,他抬头向上看去,一名戴眼镜穿正装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视线中。
他被破裂的车体从胸口刺入贯穿了锁骨,钢板锐利的锋度将整条右臂都快削了下来,但如此程度的致命伤并没有让他陷入昏迷,相反还一直在咬牙坚持。
王小弦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点佩服这名大叔的毅力和忍耐度,换做是他自己或者前面的那些伤者,恐怕早就大喊大叫了。
“我......我被安全带卡住了,下不去。”
中年男人艰难的吐出几句话,整张脸便瞬间痛苦得扭曲,“血......血止不住,我呼吸得很困难,有可能是伤到肺了,快不行了,救救我,我不想死。”
“你先别乱动!”
王小弦焦急地喊了一声,爬上窗口后看见中年男人确实被安全带卡在了座位上,一动弹就会拉扯到伤口。
他找来一块断裂的玻璃片试图割开安全带,但是一但割开没有了支撑点的中年男人势必会从上面狠狠摔落,轻则流点血,重则压迫肺部导致死亡,除非有人能在下面撑住他。
“你的左手还能动吗?”
“能.....能动。”
“还能动就好,等下我把安全带割开一半后,剩下的一半由你来完成,然后我在下面接住你。”
“好......我应该还不至于这么虚。”
中年男人直起身调整了坐姿,阵阵吸气声本能的从他喉咙传出,他喘息着,鲜血从锁骨伤口的位置汩汩而出,看得直叫人眼皮狂跳。
王小弦将锋利的玻璃碎片在中年男人眼前挥了挥,以此判断他是否还有力气去执行他所说的行为。
“我的命很硬的,死不了。”中年男人把王小弦手上的玻璃碎片握在左手上,眉头阴郁的耸拉,有点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等下就麻烦你接住我了。”
王小弦摆开了姿势站住脚,“没问题。”
深吸了一口气,中年男人开始动手将卡在座位下的安全带割断,那条东西虽然看起来只是黑黑扁扁的缎带,但却异常的有韧性,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割到三分之二。
五秒或者十秒过后,反正在王小弦的意识中也就那么几秒的时间,随着几声异样的脆响,中年男人整个身体朝他跌落下来。
嘭!
面对着直直跌落下来的成年男性体重,王小弦只觉得手臂肘部和关节不由自主的无力,阵阵搀扶中导致中年男人撞到了右边的车厢壁上,直接昏了过去。
王小弦把中年男人拖到窗口外就坐了下来大口喘气,一时之间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人是救下来了,剩下的就交给医生了。
车厢外的阳光格外刺眼,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更远处响起了无数的警笛声,钱书萱身后跟着大批白衣卦的医护人员急忙向他跑来,扑天盖地般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朝他袭卷。
然而在无人知晓的阴影下,那只在不经意间被玻璃划伤的右手手掌,正有某种致死的病毒悄无声息的从伤口处进入他的身体,迅速扩散。
“你没事吧?”钱书萱把白裙挽进脚腕蹲了下来,紧张的望着王小弦。
“我能有什么事,相比较于那些躺地上的,就是有点累罢了。”王小弦抱以微笑回答。
“医生说你脱力了。”钱书萱突然摸了摸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眼神飘忽,“那么拼命干嘛?我们这样的只要尽力就行的吧。”
“所以......我这是尽力啊。”
“你是这么定义的?”钱书萱瞬间微愣,耳垂下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左右摆动,上面嵌的碎钻在太阳下光芒刺眼,皮肤白的像雪。
“因人而异吧。”王小弦轻声说,“我对尽力的定义应该是......直至榨干心中的所有希冀,这远比失望所产生的动力多的多。”
“你很特别。”钱书萱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认识你很高兴。”
“荣幸荣幸......”
王小弦忽然变得窘迫起来,他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见同龄的女孩子冲自己这么笑过,像儿时找到了了不起的玩伴,善意的表达了友好,“你说话真像外国人。”
“外国人?”钱书萱看了自己一眼,身材娇小而高挑,虽然她此刻不能看见自己的五官,但肯定是妥妥东方人的特征。
“嗯,外国人。”王小弦挪了挪屁股,以一种更为舒适的体态靠在大巴车厢上,“尤其是你说那句很高兴认识你的时候很像外国人说Nice to meet you。”
“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夸我吗?”钱书萱眨眨眼睛,某种危险的锐芒在明亮的瞳孔中闪烁,似乎只要王小弦敢说一个不字,她就活活弄死这家伙。
“当然,我学会的第一句英语就是Nice to meet you。”王小弦并不知晓上一句话得罪了谁,强撑着场面说一些烂话。
“其实我算半个外国人吧。”钱书萱颔首又抬头,“我很小就在国外生活,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在国外读完的......我讨厌外国人,就这样。”
“诶?”王小弦整个人当场死机,脑海中不自觉地盘旋着几句话,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钱书萱缓缓站起身,“所以对于你说的我像外国人这句话......非常有抵触,我也并不像。”
“我觉得外国友人挺好的啊。”王小弦显得有些局促,他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乖乖闭嘴的。
“他们的好只是建立在经济优越上的好,是一种假善伪,并且自私、自大、危险和狂躁。”钱书萱深吸了一口气,“你要是在他们国家呆个一两年就知道了,那是完全被枪械支配的极端国家。”
“我能说我其实连临忻市都没有出过么……”对于这个提议王小弦委实有点沮丧,看来贫穷确实限制了很多人的想象。
钱书萱本能的顿住了,就像看得正起劲的动画片突然断了电,她第一次细声细语的说,“......这真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王小弦心想此时自己是不是应该要编个谎来镇镇气场,比如说是某官二代私生子的之类的,不然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肯定一脸衰样,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确实什么都没有。
“安啦安啦,以后一定有机会给你走南闯北的,就像那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啦。”钱书萱看了看周围,忽然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诶。”
“干嘛?”
“如果你要去另外那边打电话的话记得帮我拿瓶水,应该是救援物资。”
“你说那个啊,没问题。”钱书萱甩了甩头发,那对纯银四叶草坠子又在叮当响,她回过头来,“对了,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王小弦。”
......
此时此刻,在高架桥上的某辆救护车内,两名穿白衣褂的医务人员正对着躺在白色低矮病床上的眼镜中年男进行伤势检测。
年轻的男医生对眼镜中年男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规范性包扎、止血和接通氧气瓶。
“血压多少?”对面的中年女医生缓缓的说,她正在拿笔记录着什么。
“125mmhg,正常。”
“心率脉搏。”她又问。
“每分钟90次,呼吸正常。”
“瞳孔......”女医生突然弯身轻轻张开眼镜中年男的眼睛,在病历本上用笔刷刷刷的写着,“正常。”
年轻的男医生看了眼对面的女医生,继续说,“伤口分析,右胸锁骨轻度感染,肋骨重度挫伤,支气管断裂,还有中度贫血。”
“那么先输血吧。”女医生戴上白色的手套,面无表情,“准备706代血浆。”
年轻男医生动作娴熟的从医疗箱抽出一袋暗红色的血浆挂在输液架上,小心翼翼的将针头扎入眼镜中年男的臂弯静脉。
“接下来怎么办?”
“回医院。”女医生把病历本丢到前排座椅上,“这名患者失血过多,706代血浆只能让他不休克,要想真正的脱离危险还是要进行正规输血,但设备有限。”
“那这边的事情......”年轻男医生欲言又止。
“唐福林医生和冷晓梅医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个急诊科和一个手外科,想来他们更适合眼下的情况。”女医生淡淡的说,“叫小军开车,通知院方准备手术室,我亲自主刀。”
“好。”年轻男医生眼中的最后一丝顾虑消失了,他顺手关上车门后沉重的拍了拍隔离板,“阿军开车,我们回医院。”
救护车的引擎声和红色的警示灯聚然亮起,所有的交通要道魔幻般为它放行,很快便沿着高速匝道混入了滚滚车流。
……
钱书萱帮王小弦拿了一瓶水后就走到一旁打电话,但是打到十五分钟的时候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好,打扰一下,请问现在方便说话吗?”沙哑的男性声音顿了顿接着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钱书萱捂住手机话筒的那端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个穿白衣褂的国字脸中年男医生,此刻正一脸焦急的望着她
“怎么了?”她问。
“20分钟前是不是你帮忙把一个戴眼镜大概三十来岁的男人送上救护车的?特征是他的手臂和胸部有伤,还记得吗?”他开门见山的说。
钱书萱低头在手机旁说了几句话后便挂断了电话,她回忆起半小时之前所有被她接触过的伤者,好像确实有一位符合描述。
“对的,不过不是我救的,我只是同救护人员一起把他送上救护车,有什么问题吗?”她说。
“是这样的,我是省医院急诊科的主治医师唐福林,刚刚我的同事已经把那名伤者送到了本部接受治疗,但是在即将给他进行输血的常规检查过程中,我们发现他体内携带HIV病源体,且程阳性,简单来讲就是艾滋病。”唐福林医生表情严肃的说,“为了防止医疗事故的发生,我们必须知道除了你以外是否还有其他人和他接触过?”
钱书萱的手一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对于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的她对于HIV可不陌生。
做为该病感染系数持续走高的几大国家之一,学校似乎每三个星期就会召开一次关于此的全校范围公开会。
她忽然想起某个家伙在救那个人的时候被沾了不少鲜血,加上之前在公交车上的车祸,很难保证王小弦没有受伤,而如果他的伤口恰巧在那个人的血液接触范围之内的话。
钱书萱猛的朝王小弦所坐的位置看过去,脸色瞬间煞白,人不见了,现场只留下一个蓝球……啊呸,只有半截沾了血迹被折叠多次的纸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