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琢磨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够确定。
我继续回忆着那天的细节,又试图从第一次的卦象中挖掘出一点信息。
正当这时,耳边响起一位女生的询问:“请问这里有人吗?”
“没有。”我没有在意。
“咳咳……”
听她不自然地咳嗽,就抬头看了她一下。
“东边太阳西边雨!”
居然是木雨曦,我一下子把给她取的“外号”脱口而出。
“哼,你恐怕也就记着东边太阳西边雨吧,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哈哈,我当然记着,木雨曦。你给我取的外号也不错,我挺喜欢《滕王阁序》的。”
“我觉得你的名字也像是有什么典故,只是当时没有立刻想起。回去我找了找,就找到了这处。”
“你觉得《滕王阁序》写得怎样?”
“绝上佳品,古今难有。用典巧妙自然,句式灵活精致,气势开阔恢宏。”
“看来你也研究得不少。我觉得它上下浑然一体,过渡自然,逻辑清晰。实在很难找一篇文章来和它媲美呀!每次欣赏它,我都忍不住想放声朗诵,因为一读起来就像一颗浑圆的糖在舌尖滚动一样,妙不可言。”
“哈哈,真是形象!”
“你是中文系的?”
“对,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个系的。”
“我是地质系的。”
“哦,我看你上次穿的是汉服,这次来喝咖啡都是穿的长衫,你是有多喜欢传统文化啊。”
“我爷爷喜欢这方面,从小就被他老人家熏陶。”
“你是哪里人?”
“我是南京的。你呢?”
“江南才子,难怪难怪。我也是江南的,浙江余姚。”
“浙江余姚?那不就是王阳明的故乡吗?”
“是呀,我也是从小被我爸传授了阳明心学,所以我这次才加了心学社。”
“我不是从小就知道阳明心学的,我高中才发现了阳明心学。但我从小就开始学周易。”
“算卦?”
“你了解王阳明就应该知道,古代文人几乎人人玩易。而且我也从阳明心学里找到了许多和周易相通的地方,所以我就开始学阳明心学了。”
“你那么喜欢传统文化,有没有考虑转到我们中文系来呢?”
“这倒没有,虽然我也很想去中文系,但那也不一定适合我。”
“总比地质系合适吧。”
“在地质系是我和爷爷的约定。”
“约定?”
“总之有特殊的原因。”
“哦~~”木雨曦喝了口咖啡。
各自啜饮了几口,木雨曦平平淡淡地对我说:“加个QQ吧。”
“好。”
加完后,她就在顺便看了会手机。
“你空间里只有诗词吗?”
“也没什么可发的,都是我自己写的。”
“哦,我也对诗词略有研究。”
“那你最喜欢的诗人是谁?或者说,那些?”
“其实谈不上什么最喜欢,我喜欢诗经,也喜欢花间词,还有饮水词,李清照和南宋宋四家的词我也喜欢读。”
“我最喜欢辛弃疾,其次在词方面是李煜,苏轼,纳兰性德,柳永,李清照的词我也很喜欢。诗方面,李杜、陶渊明等我都喜欢,比较广泛。”
“看来我们在诗词上的偏好有些差别。我对名流大家不是很崇拜。”
“求同存异,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其实不在于作者是谁,能与自己产生共鸣的诗就是好诗。”
“我赞同你的说法。”
我们聊得正起兴,旁边突然有个路过的男生和木雨曦打招呼:“咦?雨曦,你也来喝咖啡?”
木雨曦也没有察觉,微笑着回应他:“哦!是高沉阔,你好。”
打完招呼,高沉阔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还在暗暗地打量我。
“这位同学是谁?”
“他叫易封,和我一个社团。易封,这位是高沉阔。”
“你好。”虽然我从他身上察觉出了不善,但还是礼貌地回应了,难道我还怕他吗?
“原来如此。易封应该不是我们中文系的吧。”
“我是地质系的。”
“哦~~”
沉默了一会儿,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高沉阔,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木雨曦问他。
“没有没有,你们随意。”
他带着酸酸的话,念去去。
高沉阔这一来一去也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木雨曦长得很漂亮,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感,但是她一颦一笑又端庄大方,无形之中散发书香气质。和她交谈,一言一语都让我愉悦舒心。
本来我的咖啡也喝得差不多了,按照我的性格也该离开了。但是木雨曦却一直寻找话题,和我探讨诗词格律的技巧,畅谈诗人词家的奇闻逸事,也拿了些自己的作品相互鉴赏。
可以说,她刚好找到了我的志趣所在,我实在没有理由离开,也不忍心这么快结束难得的“学术探讨”。
我们竟不知不觉地说了两个多小时,周围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我一看已经六点过了,该去吃饭了。
“今天聊得很开心,想必还有很多没有谈到。今天就先这样吧,这也要吃饭了。”
木雨曦听了点点头。
“行,只是我觉得你的饭点有点早。我家以前都是七点过才吃饭的。”
“从小我奶奶做饭就做得早,所以习惯早点吃了。”
“好吧,拜拜。”
“拜拜。”
出了咖啡馆,不自觉地回忆起这两小时的谈话,觉得很痛快,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和其他人这样畅快地谈天说地了。
今天的事情可真多,先是诺寒做俯卧撑,又是给余关那一对算卦,这又和木雨曦聊了一下午。
快到食堂了,我本来精神有些疲倦了,不是十分集中,忽然一个人影窜出来,挡住了我的去路,差点撞到他。
“你叫易封?”
我还以为他是不小心,结果挡住我不放,还和我说话。我觉得他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他的名字。
“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哟,这么快你就忘了?看来和雨曦一起喝咖啡,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想起来了,他就是中途来和木雨曦搭话的同学,他叫什么来着?
我想不起来,就这样看着他,他仿佛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你记住了,我叫高沉阔,劝你少打雨曦的主意。”
就是木雨曦的追求者嘛,我还以为这种威胁的桥段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没想到现实里还真有这样的人。
我懒得理他,我诚意正心,没有做错什么,他有什么权力干涉他人的行为?
我直接绕过他就要走,高沉阔还不依不饶的,一手抓住我的肩膀——诺寒抓我肩膀是我挣不脱,不代表人人都可以抓。
“你什么意思?了不起吗?装高冷啊,穿一身长衫就是知识分子、文艺青年?我看你就一孔乙己。”
旁边已经有人在看了。
“你放不放?”
我还是礼貌地询问他一遍,子曰:“名不正,拳不顺。”
“不放,怎样?”
好,二话不说,一个单鞭,勾住他的肩涡,他的手马上就松了。再转身,另一只手,抓住他想收回去的手,再来一式手挥琵琶,借势将他擒拿在地,他挣扎两下,却被我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我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说:“不要太猖狂。”
然后我放开他,拍拍身上的尘土。他站起来,瞪了我两眼,却不敢说话了。他应该也没想到我有那么厉害。旁边有两个人也过来和高沉阔站在一起,给他助势。
“这里是学校,可不是打架的地方。”
我注意到周围的人有点多了,想快点离开,但他们还没有要罢手的意思。
正当我骑虎难下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我后面传来,但此刻我却觉得这次的声音像雪中的火炭般温暖。
“在干什么?”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诺寒。他穿着一套紧身运动服,脸上汗迹未干,应该是刚跑完步来吃饭。
诺寒走上来,对我说:“走。”
高沉阔还在想说什么,诺寒用他那寒光凛冽的蓝眼睛瞪了他们一眼,他硬是把话吞了下去,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我被诺寒拉走。
进了食堂,诺寒放开我的手臂,一言不发地去窗口后面的队伍排好队。
我跟在他后面,也不说什么,打好饭,和诺寒一起吃。
诺寒吃起饭来根本不讲究吃相,一头埋下去,片刻就扫光了一盘饭菜,起身又去添。我想说话也说不上,可能打搅了他吃饭,后果难以想象。
终于等他吃完了几盘后,起身一起回寝室。
本来校园里是很热闹的,尤其是在这个吃饭的点上。人群汇聚、流动、分开,就像周身的血液向心脏回流,然后又从心脏输送到全身。
但是诺寒似乎就是个天然的消音器,在他身旁,一切路人的谈笑与喧嚣都被吸摄到了他那像贝加尔湖一样深的蓝眸中。只留得树叶微颤,西风浮动,鸟雀叽喳……
“那个……谢谢你替我解围。”
我不习惯给诺寒道谢,毕竟他应该也不习惯。
他又沉默了好久,才像石钟乳滴水般挤出三言两语。
“没什么,还你的。”
“那以后就互帮互助了。”
我说完,他回头看我一眼,像是在说:好啦,不要得寸进尺了。
我只好对他笑笑,知道他在这种时候永远不会坦诚的。
虽然诺寒好像对他人的事漠不关心,关键时刻他还是挺身而出,这种行动力正是格物致知的关键。我也算是在他身上有所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