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内并无客寨,又没人,你说你急什么?赶晚上来,恩?”她伸了个懒腰,看天色已晚,故意凑近了问他。
勾唇狡黠一笑。
“关乎性命……”
“是是是,我知道。但是你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总不能露宿吧?
唉,其实呢,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下,我问你,我们睡哪啊?”
她打了个哈气,困了。
“投宿。”
他轻声道,风轻云淡,
淡定自若。
可这街上冷清的很,门窗紧闭,一点声响都没有。
上哪找人家去啊?
她停下脚步,等后面那个憨憨跟上来。
到底还是暗暗留心。
“……易……易尘兄,忘尘兄,那儿着灯呢,咱们去问问吧!”
肖平仙好不容易赶上了,叉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指着不远处一户人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行啊,走吧?”
“走。”
她看了看于忘尘,示意他小心戒备。
这其中,定然有诡异。
为何,只有这一家着灯呢?
――门外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道:“主人家,我们是应召过来的修士,可否投宿一晚?”
不等她唤第二声,门突然开了。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走出来,道:“我就是齐万山,尔等为何夜间来到此地?”
“依您之见,夜间而至,有何不妥吗?”
她十分好奇地问。
话中有话。
“唉,你们有所不知。此地乃是阴气深重之地。一到深夜,这街上便有人来回走动,又哭又喊,像是得了疯病,出去看他,他却已经倒下了,睡得很熟。到了白天便会恢复正常。”
老者深深地叹了口气,就退步进去,要将门关上。
来者不善。
“无碍,我等皆为修士,理应降妖除魔,早些来早些解决。可否投宿一晚?明日一早便会离开。”
她往前走了一步,指了指身侧的二人,嘴边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微微躬身行礼,在他的手中塞了一锭银子。
表明善意。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你们了。客房在楼上,已经收拾干净,请自便。”
老者愣了一下,向后退步,也就将门开得大了些。
转过身去,不再阻拦。
“多谢。”她看到老者转过头去不说话了,便闪身到他面前去,朝印堂一击,那人便直直地倒下了。
她勾唇一笑,不出所料。
“果然,他也沾染了魔气。肖平仙,去看看窗外的月亮。”
“好。”
他打开窗户,抬头一看,果真是血红颜色的一轮月亮。
诡异却也妖冶。
让人移不开眼睛。
“可是血月?”
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将窗户闭上。
莫要被勾了心神。
“正是。”
他甩了甩头,清醒过来。
点头。
“果真如我所料,这里夜夜血月,早已魔气四溢,封!”
她向后一转,挥手便画了一张附上了三成灵力的符咒,将门窗尽数封上,防止魔气的扩散。
便向楼上走去。
“走吧。”
“恩。”
她向于忘尘微微一笑,眼睑上挑。
半抹艳阳逊于一笑。
“喂!你小子还睡不睡了?上楼来,别看了!”
她转头一看,肖平仙还在下面四处转悠着呢,便喊了一声。
不要轻举妄动。
见他抬头时神色无异,她这才放下心来,招呼他上楼睡觉。
――二楼
“你就睡这儿吧,亮堂一些,安稳。”
“多谢易尘兄。”
“去吧,好好睡觉。”
“夜安。”
她为肖平仙挑了一个光线和位置好些的房间,特意把门窗封的严严实实,这才出去。
特意关照,到底是心细。
刀子嘴,豆腐心。
她却也不急回房,大步向于忘尘房中走去。
勾唇一笑。
“于忘尘。”
“何事?”
“你说,是不是有人故意引我们来至此地的?那老翁早已魔气攻心,理应是将死之人了,却还能写字说话,你不觉得古怪吗?
再者说,为何只有他一户点灯?不是故意要引我们至此地吗?只是不知,此事……是否和玄奇之事有关。到底是何人,对于我们这样痛恨,真是用心良苦啊!”
她轻笑一声,倚在门框上,嘴角微微向上,眼睛半眯起来。
轻蔑。
“你所言,在理。”
他将手中的笔放回原位,修长透白的手慢慢地打开一本明线装置的书,道。
她抬眸看到他写的字,唇边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其字如人,清琅而方正。
却不失飘飘欲仙的风采。
“明日,我们便到那山中去,一探虚实。看看到底是什么妖物在装神弄鬼,玩些低劣的把戏。不过……”
她顿了顿,颇玩味地挑眉:“这样一来,便是你我二人。肖平仙那小子,要如何安置?”
“依你。”
他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微微起了变化,不过声音未变,拿捏得很稳。在她面前,他总是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哪怕是动了心思,
身处情劫。
也不能让她知道。
他,在想什么。
“这样就不好办了,本来是想带他去的。可是这妖物必定厉害,怕他会有危险。恩……”
她用手撑着下巴,抿嘴。迈步向前走了几步,在他的对面盘腿坐下。
随意。
“可是,去或不去,是他的自由,理应由他决定。他好歹是个朋友,不如带上他,也算帮手。
隐瞒的话……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
他垂眸,不再说话了。
暗藏心事。
她就歪着头看他,相对无言。
良久,他递上一壶“陈思”,示意她喝。
“呦!新奇呀!你不老是和我什么:‘禁止饮酒’吗?怎么,今天有雅兴了?”
“……不谈,饮酒。”
他为她斟上一杯酒,自己却不饮。将酒壶放在她的面前。
“哦。”她一口即干,便知此酒厚实却后劲绵柔,口感极佳,是酒中上品,远胜她从前饮过的“清风”“品月”。
只是不及“江月”。
那是师父和她一起酿下的酒,用桃花作引子。
喝起来有他的味道,那么淡,那么轻,可她还是从中喝出了苦涩的滋味,
因为每饮一杯,
便是一个不眠夜。
她永远也不会满足睹物思人的生活,不想骗自己,忘不掉,
就不要去想。
何必自欺欺人。
人生苦短,江月相映难注目。
因为简单,所以往往容易忽略。
不禁感叹,寒夜江心的那一片茫茫的秋月白,在无意间勾走了多少痴人的心,却从不负责,任娉婷的身影在字里行间一闪而过。
本是薄情性。
镜花水月,良辰美景。花前月下,阴晴圆缺。
谁会忘了谁,
谁又会记得谁?
隐忧不后悔离开,她信这是必然。
哪怕留下,也没有用。
弥光永远也不会喜欢青涩稚嫩的她,哪怕她死缠烂打,不停地追逐,也好像夸父逐日。
一厢情愿,毫无结果。
这是命。
因此,她此番说是历练凡尘,不如说是逃情,
逃一梦中情郎,
人面桃花。
――三个时辰以后
“醒醒,醒醒。”
她在白色的梦境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彷徨。
她找不到一个定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好像迷失了自我,
却无法摆脱内心的荒凉。
隐隐约约的,她听到有人在轻声地呼唤,她醒了。
睁眼便看到了于忘尘那张冰玉一般的脸。
看着她的眼神出奇的轻柔,
好像春风化雨。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擦了擦:“怎么都湿了?我可真是没出息。我……我该走了。”
“不必,天明了。”
他轻轻地将酒壶收起,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啊?我在桌子上趴了一夜?”
她扭过头去,抿嘴。
“你饮酒至夜中,昏睡之时,不过相隔三两个时辰,算不得一夜。”
“哦,那我还挺厉害的。那……我们到底,带不带肖平仙啊?”
她有些尴尬地咧嘴,又坐下来,回归主题。
“依你。”
他起身洗漱,背身过去,不再看她。
一句淡淡的话语,不带情绪。
一样的回答,不同的感情。
隐忧不曾注意到他的变化,只当是平常那般的不善言辞。
她从来,就不是个用心的人。
受伤了,就害怕再次的遍体鳞伤。
就会把心封闭起来。
难以自愈。
她推开窗户,却发现屋外倒立着一个小孩,向她甜甜地笑着。
“小忧忧,我又出来了!你高不高兴?”
是弥歌。
她满脸黑线地将它抱起,扶正。
什么习惯。
有些心虚地走到他的身边,说:“这……这是我的……我的胞……胞……”
“是她的契约神兽!我叫弥歌朝晞,是四大神兽之一的朱雀。”
她还没把话说完,它便抢先一步地盖住了她的声音。
“你怎么见一个人一个样子啊?看脸吗?”
她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什么人啊?
长得丑得罪你了吗?
变脸变得真快。
“才不是呢!他救过我的,我认得他。”
“你是……?”
――半个时辰后
弥歌将事情说得极详细,于忘尘这才认出,轻声道:“你是……小皇子?”
“是啊!没想到我们的小忘尘都长这么大了,真好!”
“住手!”
它反过身来踮起脚尖就要去摸他的头,被她一下子揪下去,抱在怀里。
想都不要想。
人家不喜欢旁人亲近。
正说着,突然,她感到一阵邪气,就在正北方向,微微蹙眉。
不好,
是肖平仙!
忙领着于忘尘进到肖平仙的房间里。
没想到一个不留神还是中了招。
只见他还在梦中沉睡,却眉头紧锁,像是梦魇,又像是被困在了梦境之中。
摆脱不得。
隐忧便让弥歌到他梦中一探,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它便飞身出来了。
还从他的体内拔出一根红色的线,道:“这小子,中了邪气。正昏迷着呢!多亏一看,发现了这其中的根源。
不然,便是命丧黄泉,也定然醒不过来。”
“这是何物?”
“噬魂丝。”
不等它回答,于忘尘便开口了,像是极为熟悉,
一眼便足以认出。
他并没有去看肖平仙的脸,却好像陷入了沉思。
回忆。
“你们……都在这儿啊?不好意思,睡过头了,我一向觉长。”
肖平仙醒了,见大家都在面前站着等他,慌忙从被窝里爬起来,将衣服披挂上,憨憨一笑。
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大傻瓜!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昏睡的,哪里是觉长!”
弥歌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唉,智商堪忧啊。
“喂,你怎么能骂我呢?小孩,作为易尘兄的胞弟,我觉得你应该对我友好一点。乖,我没事儿的。”
他摸了摸它的头,笑了。
“它说的,是真的。多亏了它,你才能醒过来。”
隐忧对肖平仙点了点头。
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她拍了拍于忘尘的肩,浅笑,见他不理会,道:“于忘尘,忘尘兄,于晴方!
恩……不是……你瞪我干嘛?这不是,你不说话了我才叫你的字的吗?
别这么看着我啊!再这么看着我,小心我半夜去偷你衣服。”
他在听到“晴方”二字之后,便抬眸,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像是在看一件作品,
眼中满是柔意,淡淡的,
说不出的味道。
只是不像他,
不像她所认识的他。
她觉得有些别扭,躲闪着不想对上他的目光,心想:“小冰玉啊小冰玉,你看我一个男子作何?怕不是傻了?真叫人不习惯。”
从未见过如此温润的他。
他的眼中,居然满满都是她的身影!
她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抿嘴。
“走了。”他打断了她的思绪,拉着她的衣袖就往外走去。
全然不顾还躺在床上的肖平仙。
“喂!等等我啊!忘尘兄!易尘兄!别走啊!”
见二人远去,肖平仙便慌乱至极地追赶过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实在是不符合他公子哥的身份。
隐忧隐隐觉着有些丢人,便挥手顺便为他施了个清洁术。
好歹是她的同行之人,仪表必须堂堂。
(系统:不愧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
――路上
她边走边扭头向他一笑,调侃道:“你如此狼狈,带你出去岂不丢了我们的颜面?我看,您老还是注意一下‘小节’吧。”
“哦,谢谢啊,我知道了。”他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像极了秋收时节的柿子。
试探性地摸了摸头,见已经梳理整齐,忙向隐忧道谢。
暗暗感叹这法术真是神奇。
他小跑着跟上前面的那二人,一同向山中去。
――两个时辰后
“真是奇怪,现在都将近正午了,这天气却还灰蒙蒙的,有太阳也不亮呀!”
“没错。”
隐忧抬头去看太阳,明明是红彤彤的盘旋在头顶,却一点儿也不刺眼。
奇怪。
并不是阴天却阴森森的,叫人好不舒服。
“这难不成是与山中之事有关?呵,我倒要看看了,这座城里,究竟有何物!走。”
她觉得这其中的古怪愈来愈多且愈来愈加棘手,不由得感兴趣了起来,
有意思。
便不再等待了,与于忘尘交换了一下眼神,御剑而行。
三道波痕划过天际,转瞬即逝。
――山中
“果然,这股腐朽的味道如此强烈,定然是山上有不少未被埋葬的尸身。
看这四周环绕不散的黑气,阴气倒是重的很啊!”
她在感知到后,便封了五感,微微勾唇。
认真起来。
“易尘兄,看这儿!”
肖平仙捂着鼻子跟在最后,突然看到了新奇之物,忙去喊隐忧,
她停下来,摇了摇头,道:
“不必担心,此乃食人尸之妖兽,申鬼,面相丑陋,却不吃活人,灵力极低。你就算修为不高,也应付的来。”
她的面色不变,等他跟上来,递给他一粒丹药,微微一笑。
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点。
有我们呢。
再往前走,一群衣衫褴褛的行尸从天而降,快速地向他们攻击过来。
“小心。”
于忘尘用神识传音给她,
她便挥手将行尸扫去一片,咧嘴,
好戏开始了。
进入战斗模式。
“肖平仙,你到树上去,让我们来就好。”
“不,我召唤白虎出来,你们先上,我走后路。”
“那你小心。”
她点了点头,拔出红莲剑,脚间点地便飞身至空中:“红莲业火,起!”
她双手合十,默念咒术,那剑身便带上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散!”
她向下挥指一点,那火焰便分作了几团迅速攻击过去,层层飞出,击中而不灭。
快准狠。
尽管行尸来势迅猛,速度极快,也足以应付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知道从何而来。
只是黑压压的一片。
一时间,不分上下。
两侧由于忘尘来守,
只见他画剑合一,作了一个“平”字的图案,四周便升起了两堵云雾质地的墙,墙外之物皆被隔离。
行尸是没有灵魂的,隐忧就笑着看它们不断地碰壁却不退回。
就好像集体自杀。
活生生的送人头。
好傻。
约莫着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于忘尘飞身而出,凌于天地之间,终于吹响了琴箫。
风萧萧兮易水寒。
一种独属于萧的悲凉袭上人的心头。
是暗暗的撕心裂肺,
它源自于古代,不知向何方去。
抓不住,飘渺,空虚。
隐忧突然不那么想笑了,听着听着,一滴清泪由左眼划过面稍。
清风不知意。
此时的于忘尘,像极了远在天边的隔世谪仙,发丝飘扬,风采決然。
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她呆呆地看着他,心跳终于开始加速,不由自主的,
一抹笑意上了嘴角。
神仙原来是这般模样的。
萧音渐过,红日当头。
没想到一种乐器居然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一曲过,阴云终散。
那群不断撞击着屏障想要前进的行尸停了下来,受到太阳光点点滴滴的照射,一个个都化成了灰。
她心神领会,朝那太阳击去,只见一层玻璃厚度的屏障破碎了。
烈日重现,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也是因此,漫山遍野的尸气终于散去,生机盎然。
她笑着落下来,道:“原来如此,行尸惧怕太阳,故而照之即灭。你是如何知道的?”
“是你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呀?我怎么不记得?”
“刚才。”
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百思而不得其解。
“难道是业火?不对啊,业火只是热,和太阳也没什么关系啊。”
难道是光热的转换?
还挺能举一反三的。
“是不是因为业火的光芒给了你灵感啊,然后你就联想到了阳光?”
她拍了拍他的肩,见先前笼罩的那些黑气终于消散了,悠哉悠哉地吹起口哨来。
他没有回应,但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默许。
不由感叹,学霸就是学霸。
不分时代。
“不过……这事儿肯定还没完呢,对吧?嘿嘿,有什么好人好事在等着我们呢?真想把幕后之人的脸皮撕下来,让我们好好一看究竟。”
说着,冷笑一声,挑眉。
不寒而栗。
“喂!我说肖平仙大人啊,您还是收了神通吧!我们呀,用不着您的帮忙了。”
她好像想起什么一样朝于忘尘眨了眨眼。
呀,憨憨还在后面呢。
勾唇一笑,头也不回就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不是……你们怎么不等我啊?喂!喂!唉,走走走,就知道走,都欺负我弱。收场收的那么快,当我这个人不存在吗?气死我了!”
肖平仙在后面不停地发着牢骚,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地位。
他此时坐在白虎之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左右为难。
正所谓一个脑袋两个大,眼看着前面的两个身影愈来愈小,却并不回头等他,
慌忙去追赶。
把白虎当成了高头大马。
一路上,只见三人行,前二人有说有笑,后一人骑虎难下,
“好不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