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闲着,也是闲着,你若是需要,便找我谈谈吧。”
弥光想着她说话时平淡的神色,便觉着有无限的温暖。
这个人,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他自少年,便受尽了规矩的折磨。
父亲有二妻,他的母亲是第一位。据旁人说,二人年少相识,琴瑟相谐,可天不遂人愿,结眷不过三年,她便一病不起,最终阖然长逝。
而那时的他的父亲,还只是位年轻的储君,听闻悲痛不已,大病一场,病是好了,却从此患了心病。
性情大变,整日郁郁寡欢,也就不再相信个人的力量了,只是一味地顺着前人走过的路不断的重复。
也是从此,父亲的人生便成了平凡的人生,
他活成了最得体的模样,
只是不再是他自己的模样了。
待弥光稍大些,他便被父亲规划着如何登位,
如何称帝,
如何一统天下,
如何治理江山。
可弥光那时,只是一个应该贪玩的孩子啊,心里哪里有什么国家?
于是处处碰壁,打,自是一次比一次重,他也叛逆,也反抗,也想因此让父亲放弃对他的期望。
可他越是如此,越会受到更重的处罚,受尽折磨。
他逐渐从一头初生的野兽成为一个听话的驯兽,
他以为,
他恨他的父亲,
但他更怕他,他就彻底屈服了。
尽管对于自由是那么的渴望,他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年少时光。
在父亲满意的眼神下,妥协着做最不满意的自己,
做这个国家的傀儡君王,唯唯诺诺,
成为天下人口中的“君王”。
终于有一天,父亲死了。
他想笑,
却笑不出来了,
一种普通的悲伤让他绝望地发现自己,是那么的软弱。
他问自己,
为什么不开心,
不是终于可以摆脱控制了吗?但回答却是永远永远的悲哀:
他,已经花费了将近半生去做最不满意的自己,
他,找不到正确的路了。
他多么想要回到少年,想要重新再来一次,
可他只能往前走,不断的再去走前任的老路。
他渐渐发现,他只会听话,
只会让步,懦弱卑微。
而本性的傲慢,本身刺眼的光芒,只能任凭他打磨掉,一点点丧失,最终灰飞烟灭。
连同他的平凡的一生,同他的祖祖辈辈一样,恪守着他不明白也不敢追问的规律。
他觉得,
这就是他应有的命运,
是老天早已写好了的。
可是,在他以为的结束到来之前,他遇到了轻儒,那个同样身负重任的人,活得那么的潇洒,那么的不染。
他开始怀疑,开始扪心自问,
为什么自己,不能和他一样悠然自得?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本性,
为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为什么要信命?
…………
然而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却带给他无穷无尽的迷茫。
他好像看到了前方的光芒,
又好像,
再一次找不到人生的出路了。
――
他看到他是那么的开心,活的那么轻松,一点也不孤独,比他强的多,便也去拜访了他的师父,做了个便宜弟子,然而他拜师时十八岁,出师时二十八岁。
十年,除了学到满身本领之外,却还是看不懂他的道。
他就索性放纵自我,甘于那一分他以为生来便注定的平凡。
就这样,几个十年在他的手里白白的流去,
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平凡的他,
只是不再是那个不甘平凡的他了。
他也曾羡慕轻儒,并且决心要做他那样的人。
可他后来才发现,他有那么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有那么那么多的羁绊牵制着他难以前行,他是天下人的君王,代表着天下人的存亡,他生而必须无私,必须为天下人所负,故而必须为“天下”二字所困。
他就失魂落魄地回去了,继续当他的君王,当他的孤雏。
他当然懂人间疾苦,所以不忍让旁人背负骂名,便选择了一种对自我内心的极度压抑:
不与任何人结交。
这也就导致了他的性格多变,不知冷暖。
他实在压抑的太久太久了,所以弥玉的一句话,便足以将他打回原形。
他也是人,然后才是父亲口里的至高无上的“神”。
这样的普通的他,即使不知道落雪还会有多远,也甘心做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