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重回了人间,刚才我还以为到了地狱。说真的哥,刚才我很害怕,万一有人在外面堵上了门,我们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田峰在门口长出了一口气,不停地抖着身上的浮灰。
说的也是,看看四周,悄无人烟,格外荒凉,郑风雪也有些后怕。
“你让我买大锁头是啥意思?把这个锁给换上?这恶作剧的目的是什么?“田峰晃着手里的三把锁,看着被他们砸坏的那把锁。
“他们的锁已经让我们弄坏了,总得给人家赔一个吧。”
郑风雪其实也不确定这个举动具体有什么效果,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是谁?这两天你神秘兮兮的,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等我回去一定得好好拷问你。现在先容我去方便一下。”
田峰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边说边往旁边的一堆格外茂盛的草丛里走去。
不到一分钟,就遇到鬼一样厉叫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饶了我吧!”听声音应该是正要飞奔逃回来,却没听到脚步声,显然是吓傻了不会动了。
郑风雪脑袋一蒙,忙跑过去,他以为这里有人埋伏,田峰着了人家的道。
跑近一看,并没有异样,别说人,连个兔子也没有。
“你到底怎么了?”这个田峰可真是,一天一惊一乍的,老是打断他的思路。
“你看!”田峰见他来了,有了点底气,跳动着僵硬的脚,一手提着腰带,一手指着草丛,脸色蜡黄。
一块似玉似石的不足二尺的长条碑状物立在田峰的手指处,碑身上方方正正刻着四个字:无语之地。
无语之地。郑风雪一边念着,一边弯腰下去查看。
“原来是无语之地,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无语之墓。”田峰迅速扣上了腰带,抹了一把冷汗,也跟着弯下腰来。
这块碑应该年头不少了,看那四个字本来应该是黑色,现在看来是浅灰色的,碑身完整无缺,十分光滑。翻过去,碑的背面竟然还刻有四行金色小字:血泪染前尘,千年两离分。栖凤坡前遇,以死唤君心。
蓦地,郑风雪感觉整个天都黑了一下,大地也震动了一下。他晃了晃脑袋,心悸的感觉又来了,胸口又热又咸,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支持不住,载倒在草丛里。
“你没事吧?哥?你吐血了?!”
田峰傻乎乎地跟着念完这句话,忽见郑风雪脸色煞白,遭了重击一样倒下去,赶紧把他扶起来。
“我没事,可能是太累了,不要大惊小怪。”
郑风雪闭了一下眼睛,一片影影绰绰的山关河水和云层里的殿堂楼阁像混合在一起的水彩,扭曲着,重叠着,冲撞着,一古脑洒在他视觉神经的触角上,那片浓厚的水彩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女裙女子的背影。
头晕目眩,天地移形,远得不能再远的一些声音发出撕心的声响,在郑风雪的记忆深处挣扎着,搅拌着,要奔过来,又被过于浓厚模糊的岁月遮挡着,无法冲破。
他的脑袋都要被挤炸了。
“哥!你到底怎么样?”田峰适时地叫醒了他。
他被郑风雪铁青的脸惊住了。
缓缓睁开眼睛,心力交悴,环顾四周,眼前只有一个小石碑。
“这个无语,是一个尼姑,我认识她时,她已经快一百岁了。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应该快一百三十岁了。”他有气无力地坐起来,对田峰说。
他还记得四岁时,有一天家里来个尼姑,年纪很大,但并不苍老,面相十分和善。送给他与封莹一人一个心形桃木片,桃木片是由红皮绳系着的,很好看。她当时说了一句什么生死君心的,现在想来,应该就是碑身背面的这四句话。当时他们太小,对桃木片并不在意,双方父母到是很宝贝,忙不迭地给两个孩子挂上。
“一百三十岁!谁能活到一百三十岁?那,那,那这个还真是一个墓碑啊!”田峰一屁股坐在地上,简直要哭出来了。
“无量天尊,阿尼陀佛,买嘎的,无语姑奶,无语大师,无语师父,我真不是故意冒犯啊,千万不要怪罪我啊,郑风雪你可害死我了,我妈年纪大了体弱多病,还等着我养老送终呢!现在我作了这么大的孽,这老语老人家要是把我留在这怎么办?啊,你说怎么办?”
提到老妈,还真的万分心酸起来。
“我母亲说她是一个非常慈祥的老人,对人非常好,再说你又没有看的弄脏她老人家的地盘,不会怪罪你的。”
郑风雪知道,田峰不只是害怕无语,之所以情绪有些失控,是因为这三天来他稀里糊涂地跟着自己做了好几件令他更觉得稀里糊涂的事,这些事原本与田峰没有一毛钱关系,现在却彻底卷了进来,自己一次也没有好好跟他谈过,实在不太合适了。
“田峰,很多事我不该瞒着你,尤其是我的过去,对不起。”
他平生第一次这样低眉顺眼。
“你的过去有啥好说,不就是生在西凉,十岁时你爸没了,你跟着你妈去了南方华,认识你了现在的二爸,成了富二代吗?”田峰白了郑风雪一眼,“这种直白的事情能治愈我吗?我的伤心恐惧已经造成你我之间的天堑了啊哥,要是能活着从这里出去,我立马回南华。”
“哪有那么简单。”郑风雪叹了一口气,拉着田峰站起来。“我们把这里安置一下,回去再说。”
田峰一扭身,根本不敢再看身后。
他本来想好好地给无语道个歉,拔拔碑边的荒草,把碑体擦一擦,算是扫个墓。一回头,差点没又一次栽倒——那块白玉般完整无缺的墓碑,此时竟然长高了,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哆嗦着伸手去摸,手掌却直接穿过了墓体,伸到了虚空里去。
原来这个碑也是一个影子?!
他收身不住,往前倾倒过去,堪堪脸面就要贴上了“无语之地”四个字,却又眼见着碑身慢慢委顿下去,他的视线跟着它往下降,再往下降——地面陡现现实中腐烂的草根,一股白烟被那些草根吸了进去,墓碑连个影都没有了。
田峰连哭都忘了,打着斜,以半身不遂的姿势奔向农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