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像是能掉下来一般,厚厚的云层里先是挤下了几片雪花,后来雪越下越大,渐渐减轻了云层的厚度,方觉它们轻盈了些许,天也高了些。雪花打着旋儿飘落到房顶、屋檐,又如蝴蝶般飞到大红的绸子上。
侍女们不顾肩上的雪花,强忍着寒冷忙碌着进进出出,各个喜笑颜开,脸上的红像极了柱子上的红绸子。一上了年纪的姑姑突然脚下一滑,慌忙扶了一旁的侍女,笑道:“老了,不中用了,连路都看不好喽……”她陡然止住了话,抬头看着四周。
殿门前全是红色的绸子环绕,喜气洋洋,珍珠玛瑙堆满了大殿,珠光宝气,与门外的白雪一样,闪的人眼睛疼,生疼。
一女子盛装端坐于镜前,她凤眼微带笑意,脸上却如冰霜一般。这时,门外侍女轻声道:“公主,吉时已到,请公主起驾。”声音虽柔却无半点转圜余地。
清河嘴角上扬,缓缓起身,望着大殿四周,眼里慢慢溢出泪水,仍倔强的笑了。
那上了年纪的姑姑慌忙摇晃着身子跑来,站在门口只望了一眼清河便满眼泪花,喃喃道:“这就嫁了,这就嫁了……”这低语似是自说自话,又像是在控诉。但,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徐徐下了台阶,踏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身子越佝越弯,仿佛再也支撑不起那老朽的身躯。
清河望着那年老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叫出声来,早有眼泪滴下。今日是她清河的大喜日子,她从此就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生活多年的宫殿,离开那个养育了她的老姑姑。她抹掉眼泪,紧抿嘴唇,一脸冰冷,昂首向前。
这一生就这样完了,自己爱的永远得不到,骄傲的她却要一生委身于那样无能的人。想她清河向来雷厉风行,敢作敢为,却只能嫁与这样一个人了此残生,父皇究竟是疼自己?还是害自己?
清河扶了一旁的柱子,想起李哲洞房后一病不起大笑起来。同自己不爱的人相对一生,真是生不如死,若能病死也是于愿足矣。
她缓缓步出殿门,昂首走去,不让别人看出她的伤心。从小到大,自己要的必定是最好的,父皇从来都能满足自己,为何,为何这次要将自己的一生交予这样一个懦夫?我清河不能甘心,我不甘心,不甘心呐。她紧紧握住双手,心口一阵绞痛,蹙紧眉头紧咬下唇,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清河此时的心空了,腿软了,竟不知是如何一路走来的。抬眼看了身着盛装的臣工,最终将目光落在中间那人身上,他此时正凝神看向她。他是在心疼自己吗?清河嘴角含一丝冷笑。不,他一定觉得如此安排天衣无缝,实在是为自己的幸福着想?
清河冲那人磕了头,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远远看到那华丽的皇家车辇,嘴角的笑意柔和了许多,那车辇是皇后的规格。他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他知道自己委屈,才特意用皇后的车辇送自己出嫁,可既然知道自己委屈,为何还让自己嫁给那个无能之辈呢?清河恍恍惚脚下一软向旁歪去,随即又觉手臂一紧,回头,却是李恪。
“四哥送你上喜辇。”李恪满脸堆笑,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温暖指腹滑过她的面颊,她终于哭了,眼泪如决堤洪水般蔓延在脸上,湿了红妆。她张了张嘴,好想说“四哥我不想嫁”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都要出嫁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快别哭了,日后常常回来,这皇宫永远都是你的家。”
清河端坐于车辇上,并不回头,擦干眼泪冷冷笑着。她是清河公主,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就算嫁了又如何?就算不情愿又如何?终究是要嫁人的,嫁给谁还不是一样?但,不论嫁给谁她都是公主。
车辇缓缓走动起来,走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着,清河侧耳听着,这响声混杂着丝竹之声倒像是丧曲,是为自己送葬的吧。可不是,一入那门,便是进了坟墓,她便死了,死了。
雪花飘进来,落在脸上,她并不觉的冷,因为此时的她从内到外都是冷的。皇上的疼爱是假的,为了拉拢重臣,还不是牺牲了她的幸福,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清河轻轻笑着,闭了眼睛听那丧曲,心却渐渐平静下来。
……
李从志望着渐行渐远的送亲车队,心里隐隐作痛,到底是苦了清河那孩子,他如此想着叹了口气。
“先是六皇子,不,楚王大婚,接着是清河公主下降,这个冬天,皇上真是双喜临门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下边的臣子说道。
可谁也不敢问为何作为姐姐的清河反倒在弟弟后面成婚,其实这也是李从志的犹豫,他一直觉得嫁给那刘允常确实委屈了清河,一直下不定决心,所以才一拖再拖拖到现在。最终让他下定决心的是刘允常在父亲生病期间在床榻前连续侍奉三个月,这份孝心足以感动天地,倒也配得上大周公主。
李从志眼望着殿外,似乎还能看到刚刚离去的喜辇,眸中有一丝不舍。猛然被臣子的话一下拉了回来,笑道:“哈哈哈,是是是,说的是,朕与安太傅做了两回亲家。
哲儿也长大了,如今都是楚王了,日后要多多辅佐太子,为他排忧解难……哲儿啊,朕为你选的王妃如何,你对自己的婚事可还满意?”李从志看到儿子们开心的笑了起来,全然忘记了方才的伤感。
“不,不满意,孩儿不喜欢她……”李哲脱口而出,顿时殿内一片寂静,众人纷纷低下头,偷偷窥着李从志的脸色。李恪则面色不改,笑道:“哲儿刚刚病愈,说话欠考虑,还请父皇不要怪罪。听王妃讲,如今楚王夫妇可是恩爱的很呢,她常常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