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村子中央开阔的坪地上,围着边缘点燃有几十堆旺盛燃烧的篝火,几百人席地而坐,男人们高谈阔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小孩子则在坪地中央玩乐嬉戏。
每人身前都用木盆装有不少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生肉,女人们默默地不时用木棍插起一块来放在火上烧烤。当然,成年男人们的身前少不了用瓦罐盛装的刺鼻的自酿烈酒了。
木材燃烧散发出霹雳巴拉的声音,偶尔还有火星子迸射到跟前烤肉的人身上,把它们的兽皮衣钻出一个一个的小洞。兽肉终于快烤熟了,在篝火的映下,显得焦嫩金黄,油呲呲地冒出来,香气四溢,扑鼻而来。
此刻,各种声音,嘈杂鼎沸。各种气味,香气扑鼻,嗯,当然还有屁股下的土腥味。
终于熟了,沁人的香味终于把孩子们吸引过来,呼朋唤友,各找各妈。
村里的老族长朝南而坐,皓首苍颜,其右手边盘坐着几位族老。最尊贵的客人当然要东向而坐了,钟田此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他左手边第二席就是牧山,作为整个村子的第一勇士、最优秀的猎人,显然牧山最有资格坐在这里。
突然,四周骤然响起“咕咕咕”的声音,许多人不好意思地捧着肚子期待地望向老族长。
老态龙钟思维迟钝的老族长终于会意了,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大手颤巍巍地一挥,以自认为最豪爽最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瘦骨伶仃的喉咙中蹦出一句话:“开饭。”微微喘了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又嚎了一句:“大碗喝酒,大盆吃肉。”
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欢呼声瞬间四起。
男人们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女人手中抢过烤肉,大手一用力,撕下一小块塞给身旁的孩子,随即,钢牙龇出,张开血盆大口......有些女人,看到如此恐怖的画面,不由得拉着孩子往旁边移了移。
老族长终于记起钟田来,他伸出那枯枝般的手筛糠般地端起一碗烈酒,当端至胸前时,那满满的一碗酒只剩下了一半。他看向钟田,又嘶哑地吼了一句:“恩公,喝酒!”碗抖得更厉害了,终于,碗中酒溢出一大半,只余下半两。
旁边诸人连忙捧场,兴奋地都端起酒碗礼向钟田,杀猪般的嚎叫,“喝酒,喝酒.”
钟田虽然已经过了那种激情燃烧的岁月,但受这气氛影响,也不由得热血沸腾,赶紧豪气千云地一举酒碗,跟着喊出了一声鸡公般的嗓子:“喝!”随即端起酒碗一干而尽。
“痛快!”
“恩公海量啊!”
“是啊是啊,不愧是能跟黑狂豹较量的英雄人物。”
奉承声四起,大家终于哈哈大笑,一直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利刃阴影终于消散,当然欣喜异常了。
“唉,话说这黑狂豹肉还真是好吃啊,很有嚼劲,香喷喷好劲道啊!”
“是啊是啊,老头子我啊,吃了一口,全身得劲,感觉又回到了十八岁,恰似达到了人生最巅峰啊,哈!”
“这全得感谢恩公啊,来,恩公,倒酒,起!”
席间气氛热烈融洽。当然了,那额头上的沟壑都能夹死蚊子的老族长,最后由于撕心裂肺地咳嗽,导致手里端着的酒泼得一滴不剩,这个小插曲在座的每一位都选择无视,大家习以为常。
除了钟田,他暗暗朝老族长竖了竖大拇子,能人啊,别人为了拒酒,一般都选择尿遁,老头子运用颤抖和咳嗽,以完美的频率,并且配备沙哑派豪迈的声乐,将手中的酒无形中弄得一滴不剩,真是人才啊!
酣畅淋漓的宴席进行至了中途。在场的成年雄性在酒肉的刺激下,嘴不关风,无所不谈。
村里哪个贤惠女人被丈夫猛揍都不敢放半个屁啦,哪只母猪终于受精有喜啦,某个常常挂着寸许长鼻涕的熊孩子不听话总是欺负村里那条断了腿的小狗啦,上次去镇上卖兽皮碰到一位打扮得分外妖娆有着大屁股大胸部走路摇曳多姿的姑娘伢啦,等等诸如此类。
而每次豪爽地端起酒碗喝酒时,偷偷把酒顺势灌进胸前衣裳里的钟田,也终于从哪些汉子噼里啪啦的话语里知晓,因为整个村子的男人都姓牧,所以这个村子被人叫做牧家村。村子周围的山脉名为西蒙原始大山,方围不知覆盖几十万里。
从此村一直往西,横跨整个凶险神秘的西蒙大山,然后漂洋过海,就可以到达传说中的西华大陆。对牧山村的村民来说,几十里外的临西镇就已经很远了,西华大陆只不过是它们茶余饭后偶尔论及的谈资罢了,吃饱喝足才是正理。
临西镇属于望西郡管辖,此郡阔野千里,而望西郡只不过是守西国几十个郡之一而已。在东华大陆,像守西国这样的国家共有四个,分别为北方的镇北国,南方的牧南国,以及东方的御东国。四国之间勾心斗角,捭阖纵横,以扩大领土增加人口为己任,战火纷飞,人祸不断。
东华大陆边缘,西有神秘的西蒙十万原始大山,极北覆盖着广袤的冰原无人区,丛林沼泽则让远东成为人类的禁区,最南边天涯海角的荒漠沙海使人望而却步。
......
酒喝干,肉吃尽,粗犷的宴席终究停歇。篝火熄,众人散,喧闹声渐止。只留下一地食物残渣,几只土狗,狼吞虎咽,偶尔传出几声争斗美味而引起的凶残吠叫。
石底土坯草顶的大房子中,简陋的堂屋,钟田和牧山对向盘腿而坐。
“钟兄,请喝茶。”牧山从油腻的茶几上端起木制的茶碗,向钟田示意。
“请。”钟田醉醺醺地端起茶碗,往里一瞧,几片不知名的叶子漂浮在水面上,散发着浓浓清香。不由得抿了一口,哇,好茶。闻之清香四溢,刚抿之略带苦涩,随后却感一缕甘甜顺着喉咙滑至肠胃,最终到达脐下三寸处,端的是使人神清气爽,飘飘欲仙。
钟田轻闭双眸,默默回味,此等感受无穷无尽。
“哈哈哈。”牧山等了片刻,见钟田终于睁开了眼睛,立刻开口大笑,让恩公赞美,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油盐的夫妻,酒肉的朋友。一起拼过酒的人,大多会成为朋友。
钟田此时已经随意了很多,拍拍茶几,震起了几上的几滴茶水。“牧兄啊,喝过此茶,九天之上的琼浆玉液算个屁。要我说,日日品此灵茶,给我神仙都不做啊!”
“哈哈哈。”又是一声爽朗的大笑响起,随后,牧山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对钟田说:“钟兄,此茶乃后山悬崖下山谷灵泉养育而成,整个山谷只有十几棵野茶树,其它的地方都没有寻见哦。而灵泉,从谷底石头缝里冒出来一小洼,永不干枯,舀尽,第二天又自动浸满。说来也奇怪,此泉之水,能让人力大如牛,百病不侵。几百年来,我们村子就靠此泉水祛病强身,延年益寿。”
珍惜地喝了一口灵茶水,牧山紧接着朝钟田近前靠了靠,又神神秘秘地小声道:“瞧老族长病恹恹的,您知道他老人家高寿几何?
说完,他朝钟田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一百三十有余啊,只是大限快至而已。我们村子里的人,如果不是意外离世的话,都能活个百三十余。如果不是恩公在此,我绝对不会泄露此泉分毫。其余的,在下怕恩公瞧不对眼,只有用此泉才能报答恩公除凶之恩了”
牧山说完,坐直了身体,北向抱拳,肃然又言:“经族老会一致同意,恩公拥有几次享用灵泉的机会,只求恩公不得外传。”
“神泉啊!”钟田眼睛精光一射,却又觉得不妥,而是立即正襟危坐,抱拳向天,信誓旦旦地说“牧兄,此事不出本村之外第二人之口,如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说完随即把头挨向牧山耳边,贼兮兮地问:“真的这么神奇?”
牧山马上指天发誓:“千真万确,毫有戏言。”
“嘘,噤口。”钟田紧张兮兮地向紧闭的门口望了望,“发财了,”钟田倏地站起身来,两掌猛地相击,心怦怦直跳,满面通红,内心直呼,“我的人生巅峰就在于此。”
“如果卖掉灵泉,我就发了,再也不用辛苦地工作了。豪装黄金万万两,坐拥广厦千万间,妻妾成群,六畜兴旺,传宗万代。”钟田,在客厅中激动地来回踱步,意淫着未来豪富的画面。
等等,能活一百三十余啊,与长生不老又有何异。不行不行,不能全卖了,只能卖些许,是一壶,还是一碗,还是一盏?
钟田不由得纠结起来,皱着眉,来来回回地继续踱步。
“钟兄?”牧山很是理解。没反应,在轻声呼喊:“钟兄?”
“嗯,啊?”钟田一个激灵,终于被打断了意淫。
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咳”,钟田清了清嗓子,“那个牧兄啊,这个,夜已深了,在下也要就寝了,嗯,这个,明天早上啊,我,我从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啊!”
“那请钟兄早点安睡,洗漱水已经被我儿春生放在兄台的房间,换洗衣物搁在睡榻上,怕钟兄穿不惯兽衣,给钟兄换洗的衣裳都是在下去山外镇上见贵客穿的,敬请将就一下。在下明天再来打扰。”牧山会意地站起身,朝钟田拱了拱手。
“好说好说,牧山兄请自便。”
“告辞。”
是夜,钟田在榻上辗转反复,久久不能安睡。心里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橙橙的黄金,就兴奋异常。
有时想起家庭却又泪流满面,痛苦万分,哎,我可怜的亲人哪!你们没出息的儿子,你懦弱的丈夫,你们严厉的老爸,我,再也不能出现在你们面前了。我的消失令你们悲痛万分吧,是不是也跟我想你们一样,无时无刻地思念着我?哎,我可怜的亲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