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宫北，带我去“孤寂”好不好？”
“恩”点了点头，一个转弯，黑色的宝马已经绝尘而去。
白天的时间，酒吧里安静的出奇，但是九哥早已习惯了叶凉秋的突如其来，她大部分时间是捡白天的时候来找自己。
这一次叶凉秋身边多了一个宫北，九哥从玻璃杯里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直直的落到了叶凉秋的身后。
“凉秋，这位是？”他只觉得叶凉秋身后的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宫北显然是一愣，下一秒脸上便没有过多的震惊，他知道他在这里，自从上一次在这里看到那幅画之后，他便派人查了这家酒吧，而酒吧的老板正是他熟悉的离家出走，一走就是整整十七年的时光，可是他还认得出他，他却早已不认得他了。
“我未婚夫啊！”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来到这里所有的烦恼好像都随之消失了，就算世界末日又怎样！
“这是九哥！”叶凉秋想宫北介绍着，宫北淡淡的点了点头，伸出手去与九哥握住，然后九哥便转身开始在阳光微射的吧台上忙碌起来。很快两杯一模一样的调酒被摆上吧台，在微微的阳光下两杯蓝色主调的酒像是跳舞的精灵，橘色的果粒在蓝色调中旋转飞扬。
“白天恋人。”
叶凉秋端详着自己手中怪异的酒喃喃的念着那个怪异的名字，“白天恋人，难道到了夜晚就不是恋人了？”
“如果能够做到永远的白天恋人，那么夜晚自然也会是恋人，还是会相爱，你们快要喜结连理了，恭喜你们，这杯酒，我请！”
宫北压了一口，这杯白天恋人里酒精度不是很高，但是味道很香醇，甜中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但是丝毫不影响整杯酒的口感。
“好酒。”
“九哥这里的酒可都是好酒，无论从口感还是质量上，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第二家酒吧了。”
“少恭维我了，你呀每次来都是来不是蹭酒喝就是来找我替你解答人生难题。”
叶凉秋脸上一笑，心里再也笑不开了，以前的那些问题九哥是能多多少少给自己点启发，可是这次不一样了，说也帮不了她了，只能看上天，命运的安排了。
与九哥寒暄了一阵，叶凉秋和宫北自然也尝了不少九哥私家珍藏的好酒，宫北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活的这么无拘无束过，那是一种自由没有包袱的快感，或许他可以了解为什么哥哥当年义无反顾的选择离开。无论是为了他自己的爱情还是人生。
他们走后，九哥看着从窗户里倾泻而下的阳光，柔软的像是羽绒拂过心坎，吧台下是上一次叶凉秋给他的请帖，上面清晰的印着叶凉秋，宫北两个人的名字，他知道这个被他遗弃十七年的弟弟，当年自己离家的时候，宫北还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如果这样可以幸福，那么他希望他们可以永远幸福下去，他会守着自己的酒吧一直为他们祝福。
婚礼的一切事宜都是于锦和陈学风暗中策划的，于锦知道叶凉秋不会这么容易接受她，原谅她，身为母亲，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但是她仍然想尽自己一点薄力来挽回她八年前的过错。
她手里拿着最新款的巴黎婚装样本图，想象着自己女儿穿上倾城的模样，嘴角的笑也不由得浮现出来。
“小锦，很久没有看到你笑了，真美！”身边的陈学风看着于锦这副模样情不自禁的说道。
“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美不美的，孩子们看到要取笑我们了。”红晕浮上了于锦的脸庞。
“小锦，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十七岁那个模样，哪里会老，一点都不老。”
“那些啊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很庆幸我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于锦说着美眸里升起了一阵水雾。
“小锦。”两个人说着便情不自禁的抱在了一起。所以当叶凉秋和宫北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内心对人生的绝望，看着自己的母亲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一股无名之火便从心中窜上。
看到有人来，于锦和陈学风不好意思的分开，于锦拿着婚纱本兴奋的走向叶凉秋，“凉秋，这些都是最新款的婚纱，你和小北就要结婚了，来选一款……”那本婚纱本刚被递过去，就被叶凉秋无情的打落地上。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就算你做太多也没有用。”
“凉秋……”于锦慌乱的捡起地面上的婚纱本看着叶凉秋一时不知所以。
叶凉秋没有理会她，径自上了楼。
“陈夫人，凉秋她今天心情不太好。”宫北出声安慰着可怜的母亲。
“你们今天不是去婚检了吗？结果怎么样？”陈学风揽过于锦，两个人的手紧握在一起，目光都看向宫北。
宫北的脸色一暗，“情况很不好，医师说凉秋可能会患上和她爸爸一样的遗传病。”
“你说什么！”于锦一惊，若不是陈学风接着，恐怕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那种病遗传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现在还没有定论，要等医院的通知。”
“怎么会这样！凉秋她才二十六岁！”
“小锦，不会有事的，凉秋她这么年轻。”在陈学风安慰于锦的时候，宫北上楼去寻找叶凉秋。
微掩的房门，叶凉秋一个人坐在床边，宫北只看到她一个人孤单萧条的背影。
“凉秋。”
“宫北，我刚才是不是太伤她的心了。”
“知道错了就好，有些事情不要再去想了，婚礼我们取消吧，等确定你的身体无恙时，我们再确定婚期。”
“宫北，谢谢你无论什么事都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虑，但是我想婚礼不要取消，还是照常进行，我可以的。”
“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凉秋千万不要逞能，反正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还很充裕，无论前方的路上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去共同面对。”
“宫北。”叶凉秋抱紧了面前的人，他是第二个让她感觉到温暖的人，他是第二个甘愿为了她承受一切苦难的人。宫北显然是一愣，没想到叶凉秋会主动抱他，毕竟他们之间的接触不过是局限于言语的交流罢了，而此刻他所感受到的是一种铁树开花的幸福。相互拥抱的身躯，有人说世界上最疏远的动作便是拥抱，那么没有感情何来拥抱。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个千古不变的定律，阳光总在风雨后，同理，痛苦和磨难也总是隐藏在平淡背后，虎视眈眈。
一个礼拜之后，叶凉秋接到了医院的通知，那并不是解除警报的铃声而是另一场噩耗的开端。
“叶小姐，很抱歉，结果已经出来了，您已经……”再多的希望都在顷刻间化为乌有，现实不过是一个残忍的结局。叶凉秋接电话的时候家里除了她就只有于锦一人，掉落的手机声引来了于锦的注意，看到双眼无神的像是孤海上一叶扁舟的叶凉秋，于锦显然是吓坏了，“凉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说话啊，不要吓妈妈！凉秋！”
就在于锦焦急的想要拨打120时，叶凉秋才缓缓的出声，“妈，我没事。”
那一声“妈”隔了八年的时光，于锦差点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一直以来叶凉秋对她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而她也一直在为自己的自私和过错赎罪，她以为叶凉秋原谅她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叶凉秋心里已经经过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场即将终结的生命，而她除了等待死亡的到来，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自己的生命里留有过多的遗憾，爱，恨，情，仇，在死亡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妈妈，我真的没事，只是刚接个了电话，小小和大巴要结婚了，心里挺替他们开心的。”小小和大巴是要结婚，不过叶凉秋是三天之前知道的，那时候小小还开着玩笑说，凉秋，干脆我和大巴就跟在你和宫北后头一起结婚算了，老娘我等嫁人这一刻也等了将近三十年了！凉秋还笑着点头，好啊，那咱俩也算是从良之后共同修长正果了。
“凉秋，你真的愿意原谅妈妈了？”于锦显然还沉浸在叶凉秋那时隔多年的“妈妈”中，兴奋和激动全都写在这个中年媚雅女子的眸子里。
“恩，妈再过十几天我就要结婚了，今天我想回我们的老家看看，顺便……”顺便看看爸爸，这一句叶凉秋没有说出来，每次提到叶父的时候，叶凉秋的心就像经历了水淹火烤，就像叶凉秋每次在梦中梦到很多年以前那个站在林荫道上等她的白衬衫男孩一样。
“凉秋，其实妈妈每天都会去看你爸爸，若不是当年出了那样的事，妈妈也不会那么坚决的离开家，回到你陈叔叔身边。”
那样的事？叶凉秋心中泛起了疑惑，于锦沉重的叹了口气。
“当年我从学校毕业后，就认识了你爸爸，由于上一段和你陈叔叔感情的挫折，我对你陈叔叔心灰意冷，所以选择了你爸爸，当时你爸爸也是一表人才，既勤奋又上进，人也温柔，所以很快我就答应了你爸爸的求婚，在一起生活，然后就有了你，不知不觉就过了平淡的十五年。可是后来我发现你爸爸的手机里总是有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一天最起码有十几通，那时候我就产生了怀疑，直到我那天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你爸爸刚好出去，可能是因为走得急所以他没看到我，我便也跟了上去，毕竟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忍受自己的丈夫如此神神秘秘。那天其实也是我和你爸爸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我跟着他到了一处住宅区，你爸爸进了其中的一户，那房子很破旧，原本我想离开，可是那个时候我就看到一个女人和你爸爸走了出来，我躲了起来，即便如此我还是清晰的听到了你爸爸和那个女人所交流的每一句话，原来那个女人一直和你爸爸纠缠不清，在我们结婚之前他们是在一起的，而且令我最不能忍受的他们之间居然有一个和你同年的孩子。一个女人独自拉扯着孩子，我很同情，可是这种事情是以我的丈夫为故事，我无法忍受你爸爸对我的欺骗，于是我们就开始不断的争吵一次比一次凶。凉秋妈妈那个时候真的很对不起你，只顾着自己，却把你忽略了。”叶凉秋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爸爸妈妈之间还存在这样的故事，她最敬重的爸爸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这也令她很震惊。
于锦抹了一把眼里流下的泪水，继续说道：“那时候妈妈正好遇到了你陈叔叔，时隔多年，再次相遇，心里总觉得是苦涩和怀旧的，而你陈叔叔也正好丧妻，妈妈就选择了你陈叔叔，可是妈妈不知道你爸爸会身患疾病，妈妈也不知道会让你一个人艰难的过了这么多年，凉秋，对不起！如果可以结局，妈妈怎么也不会离开你们的，是妈妈太自私了。”
那一刻叶凉秋才真正明白，当年自己所有的痛苦的根源都是来自于爸爸年轻时犯下的错，原来这么多年是自己怪错了人，那么又该怪谁呢，爸爸吗，那绝对不是，因为他仍旧还是叶凉秋最敬重最爱的亲人，那么只能说是天意弄人，自己命途多舛，注定要到生命的尽头。
天空突然下起了细细的雨丝，又是一年深秋时节，面前冰凉的墓碑上，爸爸的音容笑貌还在，来的时候叶凉秋带了爸爸最喜欢的马蹄莲，那些花在雨中变得更加娇媚，在叶凉秋眼中也渐渐变得模糊，于锦说要回车上去拿伞，她离开的那段空隙里，叶凉秋从包里拿出了自己回旧家时带来的照片，照片是和乐的三口之家，是他们的全家照，然后叶凉秋轻轻的放在了马蹄莲上，或许这样会更好一点，爸爸在天上会想念她和妈妈的，只要他想她们的时候，微微低头，就可以看到他们曾经的快乐和幸福。或许有一天自己的墓碑前也会被人摆上这样的照片吧！叶凉秋凄凉的想着，脸上不断的有水珠滴下来，她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在于锦快要折回的时候，叶凉秋慢慢的转身迎向她，她不想让她看到这张照片毕竟她现在拥有自己的家庭，又何必为了过去而分心呢！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在自己走之前可以看到他们都是好好的。
夜色降临的时候，叶凉秋和宫北，于锦，陈学风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用餐期间这股淡淡的温暖是叶凉秋许久没有感受到过的，宫北亦是如此。
晚饭后，辞退了家里的佣人，叶凉秋和于锦母女同心一齐收拾了碗筷，在收拾的时候叶凉秋突然想到了自己和南墨以前一齐收拾碗筷的场景，心里难免一阵酸涩，那个人即便不见了，离开了，可是最后叶凉秋还是发现他还住在自己的心里，挥之不去，隐藏在五万英尺的海底，不断制造着海面上的破浪。
夜晚，叶凉秋一个人捧着伊丽莎白吉尔伯特的《一辈子做女孩》体会中书中人所经历的故事时，宫北推开房门进来了，脸上是一种不易让人察觉的阴暗。
“凉秋，你有话要对我说吗？”那声音像是经过了千层冰窟传来，叶凉秋慢慢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宫北，笑道：“怎么了，听你这语气好像是在教训犯错的孩子似的。”
“凉秋，不要隐藏了，今天我也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了。”只是一句话就轻易的打破了叶凉秋所有的伪装。
然后叶凉秋看着那张靠越近的脸，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掩饰她内心的慌张，绝望，无助，凉薄。
“凉秋，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面对的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取消婚礼吧，我带你去美国，这个病一定会治好的。”宫北慢慢的靠近，最后抓住了叶凉秋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