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缈想起往日种种不好的回忆,眼眶瞬间湿润,那滴晶莹的泪珠从眉眼处滑落。
“啪嗒”落在了小韵儿红润的小脸蛋上,她醒了。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便是顾寒缈那轮廓清晰的下颚,泪珠盈睫。
他觉察到了怀中的异动,低下头望去小韵儿正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大哥哥,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韵儿惹你生气了。”
顾寒缈连忙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残泪,“没有,大哥哥眼里进沙子了。一会儿就好了。”
小韵儿从顾寒缈身上坐起来,然后看着一改常态的顾寒缈深思,这是她第一次见顾寒缈哭。
自遇上他起,本以为他就是一个冷血怪物,没有丝毫感情的苦笑。可今日,他居然哭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到底是何等伤心事惹得大哥哥如此悲情。
她很是懂事的替顾寒缈将褶皱的衣袖摊开,然后扒着他的脑袋说道,“大哥哥,韵儿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顾寒缈淡然一笑,拉着她细嫩的小手下了马车。
六月中旬,天气十分的炎热,这人间如同蒸笼般难耐。
烦人的知了叫个没完,两人坐在绿荫之下望向远方,前方大山绵延千里,中间有一处大江流淌,顾寒缈伸手指向前方问道,“能否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小韵儿摸着脑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山河皆在,然落叶不知风江流不知去。”
一草一木皆是修行,老严的话至今在他耳边回响,大道三千各取其道。
这孩子的天赋果然与老严所说无二,小小年纪便知晓风镜之说,数年之后问道路上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他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能听到什么?”
“嗯,除了蝉鸣声,什么也听不清。”
“去试着放空自己,身处嘈杂之地你我皆是无奈,但并不能因此而放弃问道。”
小韵儿一知半解的托着腮帮望着顾寒缈,“大哥哥,我饿了。”
这,还真是煞风景啊?顾寒缈起身拉着小韵儿的手徐徐往前走去,“穿过这片土地,我们要到对面去。”
“可韵儿肚子饿,走不动了。”
“没人让你踮腿跑路,这不是有马车嘛?你这一路上嘴巴都未停,怎么还饿。”
“不知道,就是饿了。”
“马车上还有些干粮,你先垫一下。”
小韵儿点了点头,与之一起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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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多日相处,宗政青衣与仇羽寒二人互生情愫。
老王爷自然是看得出来,也未出手阻拦。
柳府中,柳予寒一人很是无聊的坐在檐下走廊中望着远方,时不时会从身侧拿起一块碎石掷入池塘中,静如处子的水面也因碎石泛起了涟漪。
这处府邸是当初轩庆楼被查之后顾寒缈买下来为其蔽身所用,这里的陈设皆按照柳予寒的喜好所制。
自从她有孕在身之后,爹娘不允她舞刀弄剑,所以她只能每日呆呆的坐在走廊长亭中。
有时候,看见儿女这般他们心中也十分不好受。
小两口成婚刚满一月夫君便随戎军出征,满心欢喜的柳予寒也因此丧失了一些独属于自己的快乐。
从前的她,不知愁为何物,也不知思念一个人的感觉是为何物?
可自边境城遇顾寒缈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与他在一起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都说喜欢一个人时,心中早已装不下任何事物。她心思单纯,很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顾寒缈那样悉心拉着她的手教她处事,父亲从前是轩庆楼楼主,手下悍将无数,可他除了每日嘘寒问暖之外便是送上一些她并不喜欢的稀奇玩具,她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所谓的珍宝,她想要的仅仅只是父亲能够多陪陪她。
黄昏下,柳若风夫妇望着她的背影有些落寞,“夫人,你说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
“寒儿以后会明白的。”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们母女两个。”
“夫君说哪里的话,这些年来若非有你我实在是不知这个家该如何过下去?寒儿不善言辞,但她心中早已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寒缈的出现对她而言,即是喜也是忧。”
喜欢一个人,就如同多了一道软肋,任何时候都会将其挂于心间。
古往今来,多少痴儿怨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可得善终的又有多少?
作为父母,他们并未上前多说什么,儿女自有儿女福,他们也不会多加干涉。
柳予寒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傻傻一笑望向远方。
她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将腹中的孩子平安生下,然后与之一起等顾寒缈凯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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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京都城一片静寂。
街上已然瞧不见人影,除了那些巡城的将士会时不时的赴至城门换岗之外,京都的夜依旧淡凉如水。
国相府,鹿玄机正盘腿坐于书房中闭目养生,时不时会想起当年他与师兄一起修道的回忆。
师傅年迈,门下弟子只有他们二人,两人自入门起便形影不离,论天赋师兄比他更胜一筹,多年来师兄于他而言虽无血缘但亲似手足。
与师傅一起阅览天下河山,与诸家切磋剑术,辩论大道。
三人形影不离,直至师傅将道门规则说于二人后,师兄依旧不肯与之为敌,但规则就是规则,不允许任何人僭越。
忽然,他听到门外的风声,修道至今他已然能够察觉入微的变化,树欲静而风不止。
“师兄,是你吗?”他缓缓将双目睁开,然后顿然起身推门而出。
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之外,只剩下他一人在院中独步徘徊的脚底摩擦声。
偌大的国相府,只有他一人居住属实有些苍凉。除了师兄,他最不喜的便是与人为伍。
屋檐之上,一白衣道人正端坐在此静静地望着远方的皇城。
那道熟悉的身影令他微微一怔,多少年了,他们二人也终于再见面了。
“师弟,多日不见可还好?”
鹿玄机转身望向屋檐之上,“师兄,真的是你吗?你终于肯见我了。”
道人从屋檐之上跃下落在其面前,“师弟,你老了。”
“师兄,岁月嫣然你我终究逃不过天地轮回。沧海桑田间,你我又怎能不老?”
当年的事鹿玄机心存愧疚,若非是他师兄也断然不会被师傅驱逐出门。
“想不到昔日随我身后的小师弟如今已是一国之相。”
“当年承蒙师兄不弃,吾深感愧疚!师兄这些年来过的还好吗?”
道人淡淡一笑,“自然是好!”
“师兄若不嫌弃,可与我一同入屋。”
“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
“师兄请!”
鹿玄机紧随其后,国相府的烛火亮了一个晚上,无人知晓发生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茶案前,言语稀少屋内也是寂静祥和。
直至第二日清晨,东方初阳从窗户斜射进屋内,人已离开,只剩下鹿玄机一人静靠在边柱上,身上多了件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