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我放下了手里的鼠标,拿起手机。
是爸爸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还未等我说话,电话那边就想起了我爸的斥责声。
“怎么能这么没有定力呢?刚干几天就辞职了?”
我在电话的另一头闭口不言,等待他说完。父辈的教育无非就那么回事儿,先把自己放到最高点上,居高立下批评你,传授你他们的处事经验和从业经验,甚至也会和我们这些年轻的人一样,从网上看点东西当社会经验去批判别人。
“那你想干啥去?”我爸厉声问道,语气中掺杂着不满。
我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你不是大学生吗?你还是本科毕业的大学生!这点本事都没有吗?”
我有些生气了,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大学生又怎么样?找不到工作跟我是不是大学生有多少关系?现在大学生不是很多都没有工作的吗?你不知道现在本科毕业证满地都是吗?”当然我的话有些强词夺理了,终究只是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而已。
男学理女学文,这在我们那时候是个很常见的观念,特别是在我们那种不是很发达的地方。我虽然并不算很擅长文科,但是我确实不擅长理科。我的物理成绩一塌糊涂,然而还是被“理科好好学就能赶上去”这种话洗脑了,最终,我成为了一名理科生,如同大多数男生一样。当然,我也没能成功逆袭,我的物理成绩直到毕业都不是很乐观。
事实上,我的数学成绩也不好,我的算数能力或许只能和中学生比一比。不过罢了,都过去了,现在去想也没什么意义。或许若我当初不选择理科,我可能连大学都上不下来吧。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感觉他像是在抽烟。
“行吧,我去问问我的熟人,看看他能不能给你找个地方干活。你回来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说:“不,我在外面租房子呢。”
“回家多方便。”我爸劝我道。
我不想说我想给自己留一块独立的土地,只好应付道:“就是想在外面住,清净,还方便。”
我爸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行,那随便你吧。”
我挂上电话,随手将其插在电源线上,然后望着屏幕上的游戏界面发呆。
不知道我爸会给我找一个什么样的工作,不知道会不会很忙,会不会加班。我心里顾虑很多,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去面试。
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妥协了。我不想被人看扁了,因为我没有一项拿得出手的能力,没有一个好的学校毕业证。我不敢想象去装修奢侈的公司上班,更不想去和那些名校毕业有着各式各样能力踌躇满志的毕业生竞争。
在面试官的面前,我可能就是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罢了。
这么一想,就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样,骑着单轮车站在台子中央,给那些衣着华丽的人们表演节目,博得他们一笑,乞得一点赏赐。
与其这样卑微的求职,不如直接去做一个卑微的职位,低人一等,看人脸色,拿着勉强能养活自己的薪水,在自己的这座岛上,圈地自生自灭。
我恨死了这些资本家,恨死了这阶级固化的社会。
因为我底层出身,没有志向,没有成绩,除了虚假的网络世界,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能容纳我。对我来说,网络才是真正公平的社会。
就在我在游戏上将自己身上的钱都花光之后,我爸的电话打过来了。
“喂?”我听见他那边长吸了一口烟。
“是我。”我回道。
“我有个朋友开了个公司,最近挺缺人的,你可以去试试。”
“做什么的?”我问。
“啊?呃……应该是坐办公室的工作,不是啥体力差事的。”
我叹了一声,问:“你那个朋友靠谱吗?”
“靠谱!哎,你别说,他还真的信得过。”
我撇了撇嘴,不知道他这句“真的信得过”是啥意思。
“他有个闺女,叫刘雪,你记得吗?”
我愣头愣脑地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
“怎么不记得了呢!你看看你这个孩子!她小时候来我们家做客过,她家里人那时候是养蜜蜂卖蜂蜜的,记得吗?那时候人家来的时候你还在那里玩电脑,都不理人家呢!”
经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是在我初中的时候吧,那时候我沉迷于一款电脑游戏,只要在家就玩,有时候甚至会藏在被窝里用那台低配的笔记本玩。我至今还记得用鼠标操纵着航母将虫子打出一片血来的情景,那是我曾经最喜欢的游戏之一。
说起刘雪,我倒是有点点印象。她背着一个昂贵的皮书包,面容和善,长相靓丽,和那时候在家里穿着拖鞋背心蓬头垢面的我格格不入。她来我家仿佛就像是一个公主到贫民窟来玩耍一样。
“她爸开了个厂子,卖蜂蜜,现在做大了,开公司了,正好缺个办公室人手,你去他那里干干吧。说不定努力几把,人家看在关系的面子上还能给你提拔一下。”电话那头想起了我爸的憨笑声,他似乎想得正美。
我不忍心打破他的美梦,在我当时见到刘雪看我的眼神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贫富差距带来的隔阂可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不过能有个轻松点的工作倒也不坏,凑活着过日子吧。
“行吧,我什么时候过去?一会儿你把地址和他的电话给我吧。”
“嗯。他们公司那里离咱家还不算远,你可以回家。”我爸似乎还没有放弃。
我不耐烦地说:“不了。”连理由都懒得说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将手机扔到床上,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会一会儿,手机“叮铃”一声响了。我知道是我爸把信息发过来了。我没有兴趣去看,扭头看了一眼,刚刚消失不见的莲又如鬼魂一般出现在了床边。
“樱呢?”我问道。
莲微微欠身,回答说:“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莲的话音刚落,樱就推门进来了。她手上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似乎装了一个快餐盒。她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抹胸裙,乌黑油亮的头发扎成了两束马尾辫,衣裙下面是一双修长细腻的小腿,白皙的脚丫蹬着一双白色的人字拖,手和脚上涂抹了明亮的指甲油,在光下反射着粉色的光。
“我带饭来了。今天是乌龟先生送的饭哟。”
樱与之前呆滞木讷的形象完全反过来了,如同她这身打扮一样,她已经变成了一个俏皮可爱的少女,光是清甜的嗓音就让我如痴如醉。
纵使她是个人偶,但还是令我十分痴迷。她身上的这身衣服就是我花钱在网上为她买的,换了这身衣服后,她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惹人喜爱的样子。毕竟那衣服花了我600多块钱呢!
不过这对我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说不定你给女人买这一身衣服,她顶多只会说一句谢谢呢。
想到这里,我的内心又升起对现实女人的一种厌恶感,她们如我想象的那样,虚伪,爱慕虚荣,性情多变,甚至还有可能会背叛你。不知不觉中,我经受了网络环境的熏陶,已经逐渐戴上了一副有色眼镜,想必对现实的厌恶感,也与这有一些联系吧。
想到这里,我起身走上前,不知何来的力气,一把将樱公主抱起,然后看着她甜蜜的笑容,感觉此时心都融化了。
我将她抱上床,欢愉之中,樱的脸逐渐变成了刘雪的模样,但是她并没有对我露出厌恶的神情,而是欢快地笑着,仿佛很开心。
我突然间感觉到了一阵恶心,瞬间没有了兴趣,软塌塌地趴在樱柔软却又异常舒适的身体上,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脑海中再一次回想起了刘雪的样貌,她依然背着那个昂贵的皮包,穿着名牌衣服,高傲地昂着头,躺在一片金黄色之中,讥讽般地看着我。
“做白日梦吗?”她笑颜如花,却让我后背发凉,眼睛充血通红。
“好啊。”她趴在金黄色上,摆出一副妖娆的姿势,蹬掉了脚上的血红色高跟鞋,“那就继续做吧,反正这里是你的‘岛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我感受到了侮辱,但是却无能为力,我无法反驳,血液喷涌冲上额头。我急红了眼,如同一只野兽一般,嘶嚎着,将自己的欲望全数发泄。
结束之后,我坐在床上,迷惘着。
我站起身,走到厕所里洗了洗手和脸,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焦黄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蓬乱如鸟巢的头发,乍一看,仿佛路边的拾荒者一样,连给人取笑作乐的小丑都不如。
“街上的宠物狗都比你会打扮。”樱突然走了进来,温柔地为我梳理着头发。
我愤怒地拍掉了她手中的梳子,看着她平静的眼神,过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让我自己安静会儿,我自己会打理自己的。”
樱没有说话,微微鞠躬,离开了。
我脱下了上衣,看着镜子里逐渐有些臃肿的身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我感觉仿佛与世界脱离了一样,周围都变得空洞,偶尔有电脑音箱里发出的聊天软件通讯声。突然间,仿佛如只有老师讲课的安静教室响起了下课铃一般,我的手机响起来了。
我梳理了一下头发,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走出厕所,在莲和樱的注视下拿起了手机。
“喂?”
“啊?我是刘雪他爸,你还记得我吗?”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
我应了一声,底气有些不足。
“你爸和我说了你的情况了,这几天你啥时候有空过来看看吧。我把地址给你发过去,咱商量一下你工作的事。”
听到他说的是“商量”,我心里顿时没了底,但是这种场合我也不能要求什么,只得卑微地回了一句:“好的,谢谢。”
对面嗯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手依然举着手机,望着桌子上充满雾气的食盒,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