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朴乾是姚家四百子弟的总武头,是姚府主人姚风雄的生死之交,这段时间正随着自家小姐外出。
姚家所在的镇峒郡与西平郡左右相邻,但是姚家在右边的镇峒郡中最东部,流云山在左边西平郡内的西南一角,所以这一路仍是跋山涉水,何止是万里迢迢。
但是现在自家小姐告诉黄朴乾,她已经被流云仙长收入门下,真的成了一名仙宗弟子,饶是黄朴乾作为历经万事的老江湖,仍是惊喜地抚掌大笑。
虽说武人武途与灵修之路没有对错贵贱之分,都是世间绝大多数人修行的正确之选。
但是自家小姐可不是这样想的。
姚家的开合碑风掌,在镇峒一郡之中,也是武榜有盛名的极品武学。此法偏向于外法,掌法大成后,一双铁掌可称铜皮钢骨,便是探手入火浆也不会伤之分毫。
所以这样的两只手掌,怎么想都不会是那闺秀少女的芊芊白玉手。
自家小姐小时候牵着父亲的粗糙大手走路,就说了一句爹爹你的手真暖和,就是有点丑。后来,长大的姚婉和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学姚家传承上百年,又被当今家主姚风雄改良之后一举大成的通天掌法。
家主姚风雄虽然有些气馁,但是拗不过自家闺女,也就作罢,反正有他姚风雄在,谁敢在他闺女面前造事?
姚婉和平日里痴迷各种野书上的江湖轶闻,有一次在一本名为“山水闻”的杂书中看见了有关流云山门派的一些记载,讲到流云山的山门选试颇为有趣,只要去到山前,就有机会成为流云弟子,又写了一些流云山上的仙长们如何大有风姿,如何大有神通。让姚婉和心生向往,觉得要修道就该修灵,要做灵修就得拜入流云派才是最好。
于是心血来潮就告诉老爹要出去拜师,姚风雄先是有些反对,毕竟自家闺女要出远门,谁都不会放心,不过最后还是顺了女儿心意,但由黄老黄朴乾亲自护送是必须的,还带了四个下手,可谓做足了准备。
现在心想事成的姚婉和坐在黄老对面,心情却有些奇妙。
本来能成为流云弟子是姚婉和一路上做梦都能笑醒的事情,可是先前真正在流云山中走了一趟,虽然肯定不是失望,但少女确确实实有一点点失落。
因为当时云灵珑和自己说了一些关于流云山的事情,这是山中人所说的实话,和书里添油加醋的故事相差甚远。
比如流云山虽然占据西平郡近十分之一版图的广袤山脉,但是门中竟然只有寥寥十几人?!真可谓惊天听闻。
更不说有数人常年在外,有的为了修行,有的为门派事宜,如今常在山上的就是掌门与大长老,云灵潼云灵珑兄妹与韩升,以及云思凡云若泓两兄弟。
不过好在现在你来了,又多一个人哩。云灵珑毫不见外地捏了捏姚婉和的脸,笑着说道。
其他稍有点名声在外的宗门哪个不是弟子几百,门生上千,更甚者一派数万人都有,就算流云派是求精不求多,可是十几个人也实在太少了。
后来云灵珑还是安慰了姚婉和,说即使我们人少,可是仍然稳坐西平郡第一门派的交椅。为什么呢?那自然是因为有两位圣人坐镇流云,一个韩升,一个云千乩。
要知道,西平郡总共就只有两位圣人。放眼天下人间十四郡,灵修圣人之数也是少之又少,在凭仙阁上记载具体的只有三十一位。就如亿万星辰,只有三两颗才能大放异彩,极小部分能被人记下并取名为世间所知。圣人境,别说是一辈子都到达不了,便是给了一个人几百辈子去修行,也难以入圣。武人也是如此,三品神武和二品齐天,同样千万中无一。
如果问圣人境与齐天境之上?
三仙分天,四武独尊。这就是当下的人间格局。
姚婉和对于这些修仙之事只是似懂非懂,总归是心安了许多。随后姚婉和下山找黄朴乾说了选试结果,又告诉他晚上上山,有一顿“接风”宴。
这事是云灵珑提议的,其实大半是为了庆祝姚婉和入山。云思凡听见云灵珑要做饭,当时就说不如去那镇子里下馆子来的方便,就连云若泓都脸色大变,忙着点头附议。云灵珑两只拳头在云思凡头上使劲搓了半天,好在先前离去的云灵潼及时归来,把厨房事宜揽下,云灵珑才忿忿不平的放过云思凡。
云思凡欲哭无泪,但总好过吃一顿毒宴。
姚婉和还写了一封信给家里的父母,说了些这一路来的有趣景物,大部分还是告诉家里自己终于有幸入仙门。少女写信时,心情越来越好,之前又惊又喜的迟滞状态终于缓和了一些,才反映过来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写完停笔时,笑靥如花。
到了晚上,食堂里围坐着七人,韩升和云千乩没有到场。
一张中等大小的圆桌子,不分主客,这让黄朴乾心中讶异了好半天,只能告诉自己大门派自有规矩,这是不拘俗礼的仙家风度。
饭桌上掌门云千囹没怎么吃饭,话也不多,但是一开口就是称赞姚婉和是多么契合仙道,多么天资异禀,从头到尾都盯着姚婉和看。
如果不是知道眼前这个中年人是一派掌门,黄朴乾甚至觉得这个家伙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而云思凡云若泓两兄弟基本都在认认真真地吃饭夹菜,很是享受这顿晚餐,只有云若泓几次悄悄抬眼望了几次今晚的主人公姚婉和。
再看先前下山接引选试之人的那位仙长,倒是十足的仙人气派,举手投足都透着君子如玉四个字,只是一个晚上,就没有把视线从云灵珑身上离开过。总觉得这块温玉透着异色。
倒是云灵珑打开话匣子,和姚家两人交谈甚欢,问了很多来路上的新鲜事,也说了几件山上的趣事,一张饭桌,也算有说有笑,和乐融融。
黄朴乾心里总结一番,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些仙家长辈,看起来似乎都是随和亲切之人,那掌门人的赏识之情一点不像作假,其他两个青年也是十分友善。
至于先前有些过节的两位少年,姚婉和早就与黄朴乾说了这两人不是会记仇的小心眼,现在饭桌上黄朴乾几次观望两人,心中也已经如此确信。
毕竟少年郎的心思都是显在脸上,藏于眼中的。
其实黄朴乾一直对自家小姐这趟旅程有着许多担心,都说仙门无情,入了仙门,别人可不管你是谁家女儿,将来受了谁欺负,该如何是好?
而现在,黄朴乾只觉得这一桌子上,都是好人,没有仙凡之别,只有好人。
想到这里,黄朴乾脸上笑容浮现。桌上备有两坛好酒,只是先前这饭桌上没有一人饮酒,黄朴乾不敢独饮,心里不好意思开这个口,现在倒是完全放开了,直接打开一坛倒入自己碗里,举起酒碗敬了众人,然后一饮而下。
今夜主宾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