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给三哥抓到你们两个了?”
“你们也真是让人不省心阿,整天就知道偷偷下山玩耍,传你们的刀剑本事练会了没呢?”
云思凡云若泓两人一手负在身后,一手伸出食指中指作诀,都是金鸡独立的站姿。各站在一把刀,和一柄剑上。
两人面前有个女子背着手左右踱步,语气老成地不断说教,还不时摇头叹气。
“灵珑姐,我们还有一个时辰要罚,你就帮我们给师父求求情吧。”云思凡苦着脸,脚已经有些发抖,连带着脚下那把立着的长刀也有轻颤。
“可别掉下去,那就又加一个时辰了。”云若泓闭着眼,脸色平静。
“你瞧瞧若泓,人家就行,你怎么不成,都教你平日下点苦功不要偷懒,现在知道后果了吧。”云灵珑继续幸灾乐祸,没有半点同情。
兄弟两人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因为谁都知道,这座山上,要数偷懒第一,不是云思凡,正是眼前这个完全不掩饰嘲笑的云灵珑。
在流云山,要论辈分自然是掌门最大,可是实际上,却有一个连掌门见了都怕的主。
谁让人家是掌门的掌上明珠呢,虽然修为不高不低,可就是能手举佩剑追着掌门的脑袋乱敲。就算是平日里最爱捣乱的云思凡,见到云灵珑也像根蔫了的黄花菜,只有乖乖低声下气的份儿。
云灵珑按辈分,其实是两人的师叔,正是自家师父的六师妹,可云灵珑嫌喊起来显老,云家兄弟只好以姐姐称呼。不过云灵珑总说将来会有更好的叫法,比如师母。
“师父,徒儿知错了!已经记下教训了!”云思凡冷不丁地大喊一声,云若泓与云灵珑都吓了一跳。
云灵珑这才发觉身后来人,像只受惊的兔子,竟然撒腿就要开跑,却被那人轻声叫停。悻悻转过身,云灵珑嘟着嘴巴歪着脑袋,完全不敢直视来人,怯怯小声地说了句三哥。
一物降一物,一人降一人。
来者先检查了两兄弟的训罚,看两人都乖乖受着,才朝他们微微点头。
云思凡一见师父放过自己,就已经直接往地上躺去,抱着自己的刀大喘气,云若泓先前虽然尽力表现得云淡风轻,可现在也和哥哥一样完全顾不上形象,收起剑就地坐着,不断给自己揉腿放松。从早到午后近四个时辰,非人哉。而一旁的云灵珑,突然安静得像是个哑子,脸上写满了心虚。
而来者,正是兄弟两人的师父韩升,步履轻缓而实,浑身散发着平和温柔的气场,还给人一种大道内敛的深沉感觉。
“丫头,掌门嘱咐你为明日选试接引做准备,你都做好了吗?”韩升开口问道,语气正如其表的沉稳。
云灵珑面无表情地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韩升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子,当下微微皱眉。
云灵珑一下子泄了气,只能把头埋得很低,嘴鼓得像皮球,“我叫云灵潼那个蠢货去做了,也算做好了嘛。而且有我的吩咐,他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韩升无奈地叹一口气,“不可对大师兄无礼。”却也没有下文,竟勉强随其任性了。
云灵珑马上又变回笑盈盈的样子,凑到韩升身边,抱着他的手臂不松,“这不是把敬仰之心都给三哥了。”一点不嫌腻歪,完全没有被抓包的自觉。
韩升苦恼地摇一摇头。能制住眼前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子,可韩升也有自知,自己也早就被她所降服了。
“不知今年会不会出现新弟子。”韩升有些愁绪在眉宇,坐在一旁的石椅子上,抬头望天,不知道说给谁听。
韩升察觉到背后两个蹑手蹑脚的身影,却只是放其离开。
云灵珑绕到他身后想给两个小子打掩护,顺势帮韩升锤起了肩膀,“好久没见新人上山了,今年大概也差不多少吧,我老爹是真的已经愁煞了,就差乔装下山去掳些好苗子回来。嘿嘿,不过有我韩升韩刀剑在此,流云派再怎么着也是天下第一门派啦。”
韩升敲了她一板栗,没有搭理她的胡言乱语,反而担忧道:“即便有两圣坐镇,可我流云派每况愈下却是实情,且不仅仅是流云山,整个天下都是如此。如今天下人都忘了那些上古往事,鲜有人记得我辈为什么而修道而行了。”
韩升觉得这样不好,当然,不是希望时间退回什么一人非人,不如蝼虫的动荡时代。只是这天下有大太平太长时间了,虽然称有万宗修士,但更是还有不计其数的俗世凡人,要知道,从怖古时代留存下来的人类血脉,全都是超人的修行之士。
“而这座流云山,想要入山何其简单,却又何其困难,既是小小的足下可至,又是山道难,难如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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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若泓现在有点烦躁,因为身旁这个少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唉声叹气,实在吵得很。
“唉,师父也真是的,咱又没做什么坏事,稍加惩罚也就好了,哪有这样折磨人的,你说是吧若泓?”云思凡将手搭在弟弟肩膀上,顺势就要倚靠上去,却被云若泓一巴掌拍掉。
云思凡想起些事情,精神一抖擞,“走,得找小师伯要点银两,把昨日赊的账结了。”云若泓的眼神越发鄙夷。“喂,你又不是没份儿,怎么好像全是我做的一样?”云思凡愤愤不平地回应。
云若泓哼了一声,侧过头,却不说话,云思凡一看他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两人竟然就互相赌气,一言不发地走着,这样僵持直到一间小院落前。
云思凡推开半掩的门扉。两人一同进入院内,径直走向中央的房间,敲了敲门。就听见里边传出应答,“进来吧。”
云思凡贼兮兮一笑,带着云若泓毫不犹豫地推门入房。
那个儒雅俊年坐在一张小圆桌前,一手托着下巴,一只手轻轻敲打桌面,看着走进来的兄弟两人,脸上有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君子如玉。
“你两个又闯什么祸了,是到我这逃难来了?”面庞精致的翩翩雅士笑问道。
云思凡挠挠头,却转头看了一眼弟弟。云若泓回瞪了他一眼,只好开口回答道:“我们昨日下山买了些东西,还没给店家结账来着......”云若泓有些赪颜,“所以想找师伯支借些银两。”这位师伯正是韩升的大师兄,云灵潼。
云灵潼听完轻笑两声,从袖里滑出一口小袋子,向两人抛过去,“你两个就只有这时候才会想起我这个小师伯,可真叫人伤心呢。”嘴上这样说,云灵潼仍是柔和地笑着。
接过钱袋,云思凡一掂量,发现远超昨日欠缺的数量,更是心情大好,爽快地“害”了一声:“哪有的事,全流云上下我们可是最敬重小师伯您的。”
云灵潼见两人兴奋的样子,随口调笑了一句:“怎么不找你们师父韩升要去呢,他也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吧。”
两兄弟自然心知肚明为什么不找自家师父,云思凡咳了一声,敷衍道:“师父和灵珑姐在商量要事呢,所以就没有去打扰他。”
“嗯?你说他和谁?”云灵潼忽然加重语气,猛地站起身。
云若泓反应过来,刚想开口,云灵潼已经跑出房间,嘶吼着:“韩升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下作小人,趁我不在竟然光天化日欺侮我家妹子,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断还吾妹清白!”风雷缠绕其身,一声炸响,云灵潼瞬间就已经没了身影,只留下房门里张望的兄弟两人面面相觑。
云思凡神色僵硬,云若泓也是一脸的尴尬。一点风度都没剩下的小师伯,他们完全不陌生,可还是对于这种前后反差有点难以适应。
两个人一起耸了耸肩,抓着钱袋就回去了。至于云灵潼,就随他去吧,我们只是两个小小弟子,可管不了师伯的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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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脉高过云海的流云山峰,有两个身影正在交谈。
其中一位白须皓首的老人望着脚下浓厚的云海深处,对另一人说道:“此次山门选试,我已经提前算过了,仍是黑斗镇鸿之象,那怖魔反噬的力量日益强大,流云图阵已经难以为继,山门运势离去,灵气四散。当时老祖本意借魔化玄,从这个不死不灭的大魔身上分离道力,试图以此消磨噬灭此魔物,可谁想万年之后,竟是被这魔物翻身,把整座山当作养分反哺己身,现在已经隐隐有破阵之势。”
另一人面色凝重,却只是无力地紧闭双眼。
那老人继续说道:“不过如今再无人能上山来,也算是所有坏事中最好的一个了,年轻后生们至少不用到这里做那亡派弟子。”老人说完竟是自嘲一声,随后伸手拍拍另一人的肩膀,“你当年没想到自己有可能做我流云山最后一任掌门吧。”
原来站在老人身边的人就是流云山现掌门云千囹,而老者本人,则是掌门的兄长,如今流云山的唯一长老云千乩。
掌门云千囹睁开眼,却不作答,像是又想到了什么。
云千乩放下手背到身后,沉默良久,随后再度开口道:“那两个孩子,韩升把他们带回山门之时,我就已经试观命象,却一无所获,也无法断定就是三弟之子。而且即便不是又如何,他们已经是真正的流云人了,哪管身出何方。”
“那个家伙一句有要事,说走就走了,却留下我当这什么狗屁掌门,更是十数年不知去向,真是混蛋至极,等他归山,我定要好好揍他一顿!”云千囹竟是突然大骂起来,可语气再狠,脸上却满是伤感,分明是担忧之情。
十几年无声无息,那个最可怕的如果,云千囹怎么会想不到。
一旁的老人负在身后的双手轻轻颤抖,转头望向远方。
那个方向,在看不见的远处,有一座巨大的门关,沉寂地立于一片死气围绕的人间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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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老人又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笑着对旁边的掌门说道:“那两个孩子,该是时候了。”
云千囹眉头一皱道:“连该有的境界一半都未到,能行吗,才立仙台多久,又是毛头小子,下了山不得被狠狠收拾一番。”
云千囹想来想去,用力地摇头道:“年纪倒是差不多少,可这一身修为实在是太难看了,如何能担得起我流云龙首。更何况龙首之行千难万险,也不是他们该承担的。”
掌门人心里叹气,也只怪我流云派本事太小,竟要这两个小孩为门派涉险。
云千乩看着掌门伤神心忧的样子,笑道:“先让他们去亚瓶郡找阿童罢。毕竟是那位仙祖留下的规矩,不遵守不行啊,我派弟子当遵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