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起,和煦的阳光下柳条如烟如雾笼在县城东边史家大院墙边。晌午时分,街头出现一行高头大马,”哒哒哒”奔着史家大门走来。门口早有人在等候了,看着马队渐渐走近,史家宣他爹笑嘻嘻的走下台阶迎了上去。
马上一行人还未停身下马,走在最前面的枣红色大马上面威严坐着一个身着暗红色坎肩的中年微胖男子。微胖男子手持马鞭作揖笑呵呵,爽朗地说道:“义维啊,你还出来干嘛啊,我是找不到你家大门呢还是没进过你家大院呢?哈哈哈哈,屁大个院子。得,还跑这么远。”
门口众人缓缓迎着马队走去,最前面的身着灰色长袍的消瘦中年男子也同时抬手作揖笑脸相迎:“有朋自远方来,岂有不迎之理,何况是孔都统呢。”说罢接着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相较于枣红大马上那位被称为孔都统瓮声瓮气的豪爽军官做派,史家宣他爹的儒雅随和言语更像是在迎接远方来的朋友。
众人下马,一干灰色短襟着装的下人接过缰绳从侧门走开。良久,两行人才互相问候着走进大院,门口恢复平日里晌午的寂静。
“听说你要来,我这可是等了有一段时间了啊,一别经年,离多聚少,这一次啊,你们可要多待几日,哈哈哈,要不然对不住这几日车旅劳作。”
从进院门口起,孔秉昌随着史德先经大院绕廊道一直到装点古色古香的大厅,耳朵听着旁边人说话,眼睛却没有一刻停滞,孩童一般饶有兴致的看着一根根廊柱,一片片青瓦,一块块石板。时而回应道:“是有些时日没有回来了,可是这院子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啊,当时......幺,是小颖吗?”
话语未落,见门口进来一个扎着辫子的女孩,孔秉昌刚落在椅子上的屁股立马抬了起来,快步越过站着的众人,走向门口的女孩,伸手想要抱一下,感觉不合适,瞬间又收手贴在腹部问道:“是小颖吗?”
见女孩略显羞涩的点点头,不知该怎么回应,停下迈进大厅的步伐,愣在门口,不知所措的眼神望向还斜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父亲。
“是小颖啊,没想到吧,一晃都这么大了。“说着史德先走向门口说着:”小颖,和孔叔叔打个招呼啊。”
“孔叔叔好!”
女孩见众人的目光全在她身上,不适应地向旁边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靠去问道“:”大哥,来人是谁呢?我怎么没见过呢。”
精瘦男子白皙的左手扶了下眼镜,歪头解释道:“哦,那是咱爸挺要好的朋友,一块长大的,好多年没来了。你之前也见过的,只是当时太小。”
两人端着刚送上来的茶水,没有下嘴,看着大厅熙熙攘攘的众人,笑意不断地交谈着,谈风正健。
“啧啧啧,怪不得,都变老咯,小颖......那时啊,我还在这大院里,扎个双马尾,活蹦乱跳的,每天咿咿呀呀没有一刻空闲,现都这么大了,哎,老兄,多少岁了?”
“奔四了。哈哈哈!”
“没问你。”
“咳咳,小颖啊,二八年华啦!”史德先干咳一下,笑着喝了口水回道。
“二八年华,二八年华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院里枣树还是枣树,义维还是那个咬文嚼字的义维,没变。外面勾心斗角,风起云涌,还是家里好啊,安安静静,其乐融融。不像那儿乱糟糟的,不知道想干什么......不说了,闹心。”
嘈嘈杂杂的大厅许久没有停息。门口走进一人,走到一位举止端庄的妇人旁边,悄声说了几句。
“各位,中午了,饭桌上再聊吧!”
孔秉昌欠身向史德先夫人问道:“我可是闻道酸菜鱼的味道了啊,哈哈哈。”说着大大咧咧地起身就向外面走去。
“如你所愿,你来了怎么能没有新鲜的酸菜鱼呢。走,吃饭。”
“走,家栋,吃饭,看看你这知识分子的酒量怎么样了。千万不别继承你老子的酒量。”临出门孔秉昌拉过旁边站着的史家栋一起出了门。
“孔叔啊,我的酒量就是没酒量啊,喝不得喝不得,还是您来吧!”
三个一簇,五个一伙说说笑笑的沿着石板绕过廊道移向后院。墙边枣树还是尖刺突出,乱七八糟的刺向灰色墙角的顶上的一片天空。艳阳高照下,在墙角的丝丝绿意的衬托下还是显得毫无生机。
一桌人,以往见过面的,素未谋面的,在酒杯交错,来回让菜夹菜之时,一阵寒暄客套之后,变得更加熟络起来。家中长辈没有出面,只有孔秉昌和史德先(字义维)两人看着旁边众人,右手持筷左手把杯,天南地北的聊着。
“你这左撇子咱们也改成右手了吗?”
“没有,这是吃饭的时候改了,写字的时候依然还是左手,左手写字怎么都没有学会。”孔秉昌即使是在吃饭的时候,也是笑着大声冲近在身边的史德先说道。
......
午饭过后,众人三三两两的悉数散去,只留下两人端着递上的茶水,慢慢聊着。
“怎么样,太原方向形式怎么样?”
“不怎么样,和以往差不多,没有什么想要参和的动静。”
“西北军已经动向明确了吧!咱们这是不是又不会去趟那摊泥塘,其实把这样也挺好的,外面乱,反倒是咱这儿呀,有些许的安心,也不知是不是我又开始恋家了,总觉得家里安稳。”
“其他地方的驻军动起来了,省里还没有明确的知识,我家里有的人去南方了,名义是继续扩大产业,加大规模,不知有没有其他的事务。你也知道我的品性,对纯粹的动心思去经商反倒没有什么兴趣,总觉得头疼,反倒是带着一群兵崽子安心点,枪杆子底下讲出的道理才是最硬气的道理。但最近啊,这个军饷......”说到带兵打仗孔秉昌凑到嘴边的茶杯随着挺起的胸膛向上端了端,一脸豪气,一饮而尽。可是刚说到军饷嘴一扁,吧唧下嘴摇起头来。
史德先原本在听的,可是眼睛一直望着门外,见孔秉昌停下不说了,转头看了过去问:“怎么了,军饷又没有了,三天两头断粮啊。”
“也不是完全断了,只是感觉又会大批量的减少,这次感觉啊,尽量争取都很难,看来外面变,家里也要跟着不安生了,不和之前一样完全不用我过问了。”
“哼,还完全断,只要是少了,都需要仔细勒紧裤腰带了,只要是张嘴的就得吃饭。这你可得掂量着点了,你家里也不会大举帮你的,毕竟公私也得分分。走,不聊了,出去走走,外面天气阳光正好。”说罢,放下茶杯,也没有转头看孔秉昌,径直走向门外。孔秉昌大饮一口杯中的茶水,随后跟上走了出去。
史家栋从太原回来也没有多久,穿上家里经常穿的行头,灰色长袍倒显得更加的精干。见两位长辈走了过来,带着妹妹小颖迎了上去。
孔秉昌见两人过来了,笑盈盈地看着已经长得比自己高出些许的史家栋,“家栋啊,听你爹说,在家待不久啊,怎么不多待几天呢?毕竟你在太原上学也不经常回家的。”
“哦!孔叔,我其实平时回家也挺勤的,这次回来多待几天也是为了和您见个面,好久没见面了,总不能跑去太谷专程找您吧!您平时也足够忙了。”史家栋略显含蓄地笑着回应。
“直接回学校吗?”
“学校这段时间的课业也结束了,准备迟几天回去,总听家宣说外面怎么这么和家里不一样,外面怎么怎么好玩,心里还是挺想出去转转的,长点见识。”
“恩恩,家宣......家栋啊,外面是和家里不同,现在外面有点乱哄哄的,哎,大局势就跟炸了窝的马蜂一样,随着风声到处涌动。但是对你们这些有见地的大学生来说,这不一定是坏事,学校学习之余多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解人情世故,听听外面的说法,对你们的心境也算是一种历练......”孔秉昌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想要再说点什么,但好像忘记了这么说一样,转了下头,看向史德先。
史德先意会的接过话头说道:“纸上得来终觉浅,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听史德先说完,孔秉昌笑呵呵的说:“对对对,就是这几句,还是读书人好啊,头头是道,不和我这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的半吊子一样,好好学吧!小颖也不错,亭亭玉立的大闺女了。家宣呢?这是又跑哪去了?之前也是没有一刻的安生。”孔秉昌见中午饭点已过也没见史家宣回来,问向旁边众人。
小颖道:“家宣哥,说他有点事,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但今天还是会回来的,孔叔叔反正您今天也急着不走,家宣哥回来会去找您的。”
“还挺忙的哈,从京城回来学会干正事了。”
史家栋扶了下眼镜,略有不屑的嗓音说道:“能有什么正事,每天吊儿郎当。”
史德先听到史家栋又要抱怨了,抢过话头说:“你两的性格可是越来越不一样了,再说家宣要是和你一样能安静下来的话,反倒家里人感觉要出大事了。秉昌啊,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兄弟两命格不同,和小时候一样,家宣一直就是那种两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让他学习比杀了他都难。咱两现在还是去外面走走吧!”
“看看,还是命命命的,哦,想起来了,小时候就敢在家里面放炮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