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了许久的北方,军饷日缺,强征豪夺下已是风惨云愁,朔北的风带来的不仅是寒意,还有流离失所的寒心。但在这个县太爷打板子--全县皆惊的小县城里,厚实的黄土窑洞还是多少保留下自己的一点温度。
李怀平跟着饭店跑堂撩开的门帘进入饭店,一股风灌了进来,吹向柜台边上早已落座正打招呼的史家宣。
“老板上菜吧!”
“好嘞!”
李怀平脱掉外套,扶着椅子靠背歪坐在史家宣对面,挑眼玩味的看着对面。看得史家宣心里发毛,转身向后看去。
“就看你呢,不要看后面了,没有其他人哈。”李怀平噗呲一笑说道。
刚从北平回来的史家宣,在家还没有待几天就被李怀平以好事相商为由召唤了出来,心里正犯着嘀咕,心想着这家伙又打什么坏主意呢,平时也没有少坑自己,今天又得提防着点。顺着李怀平的眼光看了回去说:“在北平我暂时还没有捞到好处呢,今天这饭是你请还是我来咧?”
“当然是我来咯,哪能让你来呢,将来的大功臣您来咧?是吧!”
史家宣看着李怀平干瘦的脸此时却满脸猥琐的笑,心想估计也没有什么好事反问道:“你能不能正常点,有什么好事?赶紧说,少给我扣高帽。”
“哦,对了,想起一事,听说你看宝贝很有一手,可是我也没见到过,这很是让我怀疑传言是不是真的,毕竟眼不见为虚。”李怀平促狭的看着对面。
听到这句话,史家宣有点纳闷,这怎么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眉头一皱道:“好好说话,凭本事的活儿还能让你这门外汉怀疑,难道你有什么宝贝可以让我开开眼吗?”
“咱先不说宝贝不宝贝的,你说哈,你爹让你钻屋子里学习书本上的知识,好继承他的学识,你却东跑西逛的鼓捣你所谓的古董宝贝,结果到头来,一无所获。”
史家宣身体前倾拉长脖子往前一凑问李怀平:“咋咧?还能让你这大字不识一箩筐,只会写个名字的人吐.....”
吐槽两字槽字还没出来就被李怀平打断了,翘起二郎腿身子斜躺在椅子上,“就问你你爹有没有说你,一无是处,瞎跑?这次回来是不是又去打了一次水漂,你还搞这干甚?”
“收藏,吾之爱好,打什么水漂,开玩笑。”性情急躁的史家宣有点坐不住了,看到店员把菜盘里的菜一一放下,在菜肴面前又收了收气,拿起筷子大大的夹起一块红烧肉。
看到史家宣有点激动,李怀平没拿筷子抬起手摆了摆笑着说道:“不要着急哈,我又没有欺负你的意思,再说我平时又不是怀疑你一两次了!我的意思是这就算是你的爱好兴趣吗!”
喉结一滚咽下嘴中的肉抬手边准备下筷边张嘴说道:“什么兴不兴趣,爱不爱好的,你说我老子天天让我那些四书五经的破书,从小到大,我就没感兴趣过,看那玩意有什么用。假如我哪天不小心学会了,也感觉反胃。再说假如你爹要把城南街上那个疯喊浪叫的凤姐许给你,你迫于形势也不得不真娶了,你......”话还没有说完李怀平抢过话头说道:“不可能的事。”
“我说的是假如,你娶了之后,会一心一意对待当下你的媳妇吗?还是继续找那个那个”史家宣又把一块红烧肉放进口中,筷头虚空点支支吾吾,“唔...不管叫什么了,你知道的,还会继续找吗?那可是你的心上人呵!呼呼呼!”这个笑声呼呼作响。
“话不能这么说,那能一样?”李怀平脸色没变放下夹起的一条青菜看着史家宣。
刚咽下一大块红烧肉的史家宣舔了下嘴边的油继续激动地说:“怎么不一样,世间万物,道理皆相同,不宜因物死人活而改变,自己喜欢干的不论是什么时候都应该想着,旁征博引皆为完善自己喜欢的干的事情,不能因为当下的羁绊,他人的言语就束之高阁。”
“好吧!那你这个貌似有点痴迷呀,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识宝?远距离一奔波是不是随便就走眼了哈。”李怀平挑着眉头,干瘦的脸上,促狭的眼光继续看着史家宣。
“不可能的事,我看错了,这顿饭,以后咱两见面的饭我全请了。“
“饭倒不用你请,有事得让你跑一趟,看你能看出点东西不?”李怀平看三言两语就将史家宣带上道便说道,“敢去看了不?看你引以为豪的手段是不是真的在行。”
史家宣笑着夹起一块肉道:“激将法,是不是,出息,又想不花钱让我去办事啊!哈哈哈,但是我还真想走一遭。看看甚宝贝了,这事真的假的?”一听有宝贝,史家宣急忙放下手中的筷子,两眼发光。
看来这家店饭菜不错,人来人往,生意兴隆,满脸堆笑的老板来回迎接着,见两人兴头正起,早已和两人熟络的饭店老板走向两人朗声道:“吆,这次饭菜怎么样,上次,你还留的一壶酒呢,还喝么?要不尽兴顺便喝了。”
“哦,那酒哈,那可是好酒,不喝,但我今天得带走了,回去给我爸去!得讨好老人家去。哈哈哈!”李怀平把头一歪,看着走到边上的老板说道。
史家宣笑着望向老板询问:“甚酒了?真的好酒?拿出来喝掉。”
“永利威的。”
“哎呀哦,喝掉,改天再给你老重新找去吧!”
从饭店出来,在街上走了片刻,史家宣抬头看看日头说:“还早,要不现在就去一趟?”
“走?走呗,这酒呢?总不能再拿回饭店吧?”
“带着哇,又不重。”
“走起。”
......
几里地的路程两人一路说笑着就到了麻坡沟,远远地就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倒是给这略有冬季肃杀气息的早春添了点喜庆的味道,寒风都有了点热闹的意思。
走进村口的时候,史家宣饶有兴趣的望向村庄,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吆,没想到啊,今天还是个黄道吉日啊。”
“不知道,别看我,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那种人。”
史家宣好像也没有想要听到李怀平回答的意思,自顾自的向前走去,自言自语到:“恩,是个结婚的日子!”
“你知道?”
“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那你说了些甚。”李怀平同样也没在意史家宣的话,两人只是顺口胡扯着向前沿着小道走进村庄。
两人边走还边嘴上交流着到人家家里该怎么交涉的方式,毕竟这样光明正大的去一个不认识的人家家里,还是需要找点理由的,更何况人家还有结婚的宴席。
史家宣有点无奈的想要退回城里改天再来探访,嘴上说着:“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去,恩?”腿还是跟着李怀平慢慢的向吹吹打打的人群走去。
“管他了?他们结婚吃的较晚,没准咱两又能吃一顿,不错哈,有口福。”李怀平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晃着脑袋,脸上笑嘻嘻的望着院里的人群。
院里唢呐吹得正起劲,边上小锣鼓噼里啪啦急促的敲着。史家宣一脸疑疑惑的看着还是笑眯眯的李怀平:“进去?”
“不进去,站外面,人家还以为抢亲的了。咋能不进,是吧!以前我就深信了人家说是你虽然走南闯北的,但是胆小怕黑的话了,现在都开始怀疑你之前办的那些事是不是全是你编的了。”
“话还真多,好吧!那就进去呗,进去再说。”自认底虚的史家宣跟着提着一壶酒的李怀平的硬着头皮绕过泥土院墙走进热闹的院子。
院子里满满的站着人,坐着的也这时候站了起来,后面看不到的干脆踮脚站着。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婚礼出什么事情了呢。李怀平两人也站到后面看着,前面两位新人正在拜天地呢。男方的两位长辈笑呵呵的端坐在最前面的两张椅子上,高兴的看着面前两位新人正要弯腰下跪拜向自己,两人连忙起身向前伸手说道:“行啦行啦,拜一拜就行了,还磕甚头了,快快起来。”
旁边众人这时候大笑着起哄,“磕三头,才算啊!”
“这那能不磕头呢,是吧?哈哈哈。”
“哪有新人结婚不向长辈磕头直接写进家族神祗的。”
看众人这么说两长辈只好收回手,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线。但手还是不知道该往哪放,想要伸出去扶两位新人,却也没有伸出来,两双手在腿上衣服上蹭来蹭去。两位新人齐齐的继续弯腰跪在地上磕了三头,站起身来,走到两位长辈背后的那面墙上,男人在墙上挂着的红布上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在旁边下着女人的名字。红布上面应该写的是家族里的长辈,枝枝叉叉分出好多脉系。放下笔,这就算是娶过门,编入自家的家谱了。
最前面的旁观者眼见两人写完名字就要被男方朋友推来搡去的闹,摆手张口说笑,“楞,你就不说几句?”
旁边的人也随着起哄道“就是,建明他哒,建明结婚你也不说一说。”
“就是。说一说哇。”
“说甚啦!”高建明他父亲高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瘦高瘦高的站在椅子前面,一脸收敛不住的笑意,咧开嘴,巴喳巴喳几下:“嗯......有甚好说的了,娃儿娶媳妇,真高兴,我和他娘多很高兴。恩......“说完,不知道还有什么说的,巴喳巴喳嘴,转身看着旁边高建明他娘说道;”秀英,你有甚说的了不?”
“没有,能说甚了,恩......“高建明的他娘一时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到嘴边说不出什么,只从嘴里说出两字”高兴。”
“哈哈哈哈......”众人一看这副情景,全起哄一样大笑起来。七嘴八舌说话的声音,蓦然响起的笛子声,还有随着响起的敲锣打鼓声,夹杂着小院角落大厨炒菜过油的刺啦声......嘈杂的声音在小院上方久久盘旋,却也没有感觉吵得心烦,倒是显得这才像是结婚应有的喜庆。
李怀平厚着脸皮随着众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史家宣手无足措的不知该走还是也和大大咧咧李怀平一样找个椅子坐下。李怀平拉了拉还在弯腰站着看着周围聊得震天的众人的史家宣,史家宣这才在旁边好不适应的坐了下来。
“好尴尬,等会儿敬酒时,怎么办?”史家宣面带羞涩的拉拉旁边和别人聊天的李怀平小声说道。
李怀平转身,指了指桌上刚上来的凉菜说:“咋办?凉拌呗。”说完又接着刚才的话头和旁边的人聊天去了,留下抠着指头的史家宣不知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