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仪珊睡饱了醒过来时,月已经快到中天,桌子上点了一只燃了一半的蜡烛,小炎歪坐在一旁打瞌睡。
司徒仪珊心头不忍,急忙起身道:”小炎,快回去睡觉吧。”
小炎揉了揉眼睛,问道:”小姐你醒了?可要用些东西?”
“我没事,你快回房睡吧。”司徒仪珊再次开口,小炎却固执的摇头,”炎杉大哥说了,最近不许我离开小姐半步。”
“哪儿那么严重,好歹"客如云"也是自己的地盘。”司徒仪珊说着,再次催促道:”去睡吧,我没事。”
小炎却固执的摇了摇头,”小姐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司徒仪珊看了一眼窗外,说道:”你去准备一壶好茶,一些茶点。”
小炎点头应下,少顷,司徒仪珊泡好了茶,茶香氤氲之间,一个人缓缓坐到了她的对面。
“这茶叫什么名字?味道极为独到。”顾容吏远淡淡问着。
司徒仪珊挑眉,只看到氤氲的茶香后面一张模糊的脸,不过隔了短短的距离,可是,这一瞬间,却仿佛隔了整个人生。
“兰贵人。”司徒仪珊淡淡道:”我的珍藏。”
“多谢。”顾容吏远说着,拿起杯子闻了闻,”果然名副其实。”
司徒仪珊自顾自的喝了一杯,优雅的放下杯子,这才问道:”皇上今夜前来,所谓何事?”
顾容吏远放下杯子,笑道:”夫人既然已经扫榻相迎,莫非猜不到在下的意图?”
司徒仪珊自然是知道的,顾容吏远替自己出面救人,之后又帮自己挡住了古宁,屯兵远金和里埃国边境,拼了和远金撕破脸皮,受到远金和大顾联合袭击的危险,也将自己护住。
司徒仪珊知道自己欠他的有些多,起码现在开始算起,是有些多的。但是,心里头转念一想,又觉得顾容吏远做这些都是他该当的,是他欠她的。
她得了宝藏,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发展壮大,如何帮助他,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的所有东西,然而,他却等不了区区三年,和冬玉灵结婚了。
好吧,虽然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可是,终究现在他也是个已婚老男人,而自己依旧是个黄花大闺女,说来说去,都是顾容吏远欠了自己。
何况这一次,她可是先帮了顾容吏远,顾容吏远才出面找古宁要人,这一点上,他们已经互不相欠。后面替她挡了古宁,那也是他欠自己的,他该当的,至于吞并边境,这关她什么事?一个皇帝的决定,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人。
司徒仪珊虽然自恋,可还不自大,她从来不会认为自己能够撼动和左右一个皇帝的决定。
“扫榻相迎是猜到了皇帝一定回来,至于意图,本夫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司徒仪珊自我催眠的效果极佳,语气骤然硬了起来。
顾容吏远眼见她的脸色渐渐变化,到如今又是一副心如铁石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仪珊,你还在怨我吗?”
司徒仪珊手指微微一颤,抬眼看向顾容吏远,冷冷道:”本夫人不知道皇帝在说什么。”
“不知道吗?”顾容吏远忽然有些愤怒,他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她这么恨他?
“那这是什么?”顾容吏远忽然出手,钳子一般的大手握住司徒仪珊纤细的手腕。
“这根红线,是什么?”顾容吏远说着,将自己的手腕也递了出去,手腕上的两根红线相应生辉,顶端坠着的小石头在烛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司徒仪珊骤然间见到顾容吏远手腕上的红线,那绳索也和自己的一般早已褪色,想来,这三年间,他亦是没有离过身的。可是,司徒仪珊心底莫名的涌出一股哀伤来,他已经有了名义上的妻子,而她,想要十全十美的爱情,不想和任何人分薄她的丈夫,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抱歉,我那天的话还不够明白吗?这是一个救过我的朋友赠我的。”司徒仪珊淡淡然,用力挣脱回了自己的手。
“你胡说!”顾容吏远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有什么话,你就不能明说吗?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
司徒仪珊依旧垂头不语。
顾容吏远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样帮助司徒仪珊,她一定会对自己有所软化,当他远远看到备了茶点在等他的司徒仪珊时,他真的以为,他们可以回到过去,他终于可以结束漫长的相思煎熬。
“你根本没有死,而炎杉更不是失踪,你变成了绿袖夫人,这么多年,你眼睁睁看着我这般煎熬,却狠心的不来找我,让我像个疯子一样,拼命派出隐卫,翻遍了三国的每一寸土地。”顾容吏远一口气说完,眼神忽然哀伤至极,”仪珊,你于心何忍?”
司徒仪珊紧咬牙关,这一刻,她不知道顾容吏远究竟是在试探她,还是真的就认定了她是司徒仪珊。
然而,他哀伤至极的眼眸,却像一根针一样死死插进了她的心里。
司徒仪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她将手腕伸到顾容吏远眼前,”我说过,这根红绳是别人赠的,如果皇帝陛下因为它而将绿袖误认为是其他人,那么,我便将此物归还于你。”
顾容吏远惊讶的看着司徒仪珊,她的眼眸深沉如海,看不到一丝丝的情绪,那样的空洞,让顾容吏远在绝望之中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等了她三年,找了她三年,未曾有片刻的背叛,他停留在原地,固执的等待这,而她呢?早已化身另一个人,将他忘记了吗?
钝刀划破心尖,每一次都是煎熬,血一滴滴的落下,却只有他看见。
半晌,他微微扬起唇角,却在唇角绽开了一朵苦涩的花,”你若不是,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顾容吏远抱了最后一丝的希望,”看过,我便不再纠缠夫人。”
顾容吏远的声音沙哑,用眼神无声的控诉着司徒仪珊的绝情。
司徒仪珊却凝在原地,她知道,这是她和顾容吏远相认的最后机会,若是错过了,或许他们就真的要错过一生。
司徒仪珊沉吟片刻,亦用同样微微沙哑的声音问道:”当真?”
“一诺千金。”顾容吏远淡然开口。
司徒仪珊轻轻揭开脸上的半幅银面具,她勇敢的迎上顾容吏远的目光,她清楚的看到顾容吏远眼底的失望,那种心如死灰的失望。
“如何?”司徒仪珊问。
她早已猜到这一招,故而,将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她看着顾容吏远,悲哀的想,自己是真的心如铁石吧?竟然连这么狠毒的招数都想到了的。自己或许还是作茧自缚,从此以后,顾容吏远再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只会将自己当做一个可以谈判交易的陌生人。
司徒仪珊悲哀的抬眼看向顾容吏远,他眸色流转,唇角微扬,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转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无形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陌生而又疏离甚至还带了一丝戒备,他脊背挺直,负手而立,高贵得宛若云端的神祗。
司徒仪珊知道,从今以后,顾容吏远永远都在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了。她垂下头,用尽全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好在戴了面具,掩饰了那些失态的神色。
“陛下可满意了?”司徒仪珊沉声问,终于打破了这样令人窒息的沉寂。
顾容吏远拂袖,”多谢夫人,还望夫人认真履行与朕的合约。”
顾容吏远说完,深深凝了司徒仪珊一眼,飞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