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志行回到皇宫时,已经快到三更,饶是他马不停蹄,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终究是没有办法快起来的。
下了马车,一向意气风发的顾容志行,眉宇间也沾染了一丝倦怠之色。
炎杉跟在身侧,一言不发。他很头疼,顾容志行什么都不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一个都还不知道如何处理,还有顾容吏远那个更难搞定的在后面。
炎杉第一次觉得棘手,很棘手。
顾容志行淡淡下了车,立刻对迎上来的太监吩咐道:”把四部尚书都叫来。”
太监不敢久留,立刻去宣旨。
炎杉微微蹙眉,却听顾容志行道:”你也一起来。”
顾容志行坐在轿上,闭着眼睛,晚风开始带了一丝凉意,如绸缎般滑过人脸。
炎杉紧随在侧,沉默的走着,忽然听顾容志行问,”炎杉,你跟了朕多久了?”
炎杉一怔,说道:”六年有余。”
顾容志行淡淡”嗯”了一声,说道:”初时母后向朕举荐你,朕还不以为然,如今,朕倒是真的倚重你。”
炎杉急忙说道:”微臣惶恐。”
顾容志行淡淡扯开一丝眼缝,目光锐利的扫过炎杉,仿佛想要看出他此时的表情,此时的破绽,半晌,顾容志行又闭上了眼睛,说道:”昨夜,你是可以救仪珊的吧?”
顾容志行声音不轻不重,带着一丝诡异的飘忽,却又像是无形无相的风,紧紧拽住了炎杉的心。
炎杉急忙说道:”微臣无能,微臣去时,只看到司徒姑娘纵身崖下。”
顾容志行再不吭声了,炎杉快速的回想了一遍昨夜的情景,他很自信,他的身边没有其余的人,顾容志行会这么问,应该只是一种猜测。
敲山震虎,也是顾容志行爱用的伎俩之一。
“你觉得,仪珊还活着吗?”顾容志行淡淡开口。
炎杉一怔,不由得抬头看向顾容志行,他这样直视皇帝,是大不敬。
顾容志行却不介意,只道:”实说。”
炎杉无语了,实说?那么一大排齐刷刷折断的树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司徒仪珊一定没死,只是逃跑了,或者躲起来了。可是,这么一个孱弱的女人,又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怎么可能还会跑得掉?应该是早已昏在哪儿了吧?
炎杉一想,猛的反应过来顾容志行在暗示什么,急忙说道:”微臣认为,司徒姑娘应该还活着。”
顾容志行闻言一笑,转头正视着炎杉,淡淡道:”你错了,司徒姑娘,已经死了。”
炎杉再一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哪怕炎杉经历丰富,却终究没有在皇室里摸爬滚打过,一时间,也不明白了顾容志行的意思。
顾容志行淡淡道:”朕召了四部尚书,一会儿商议攻打远金国之事。”
炎杉沉默,等待着顾容志行的后话。
顾容志行见炎杉一脸茫然,叹了口气,继续道:”朕未来的皇后,和朕去香山温泉出游,却路遇古宁带队偷袭,又在香山温泉埋有伏兵,致使朕与皇后失散,更导致皇后坠崖身亡。”
炎杉这一次,终于双眼一亮。
攻打他国,终究是入侵,何况还是攻打臣服大顾国多年的远金国,今后史册上,难免要指责顾容志行度量狭隘,不容附属国,更不用提百姓对战争的反感和不支持。而如今,有了这么一个绝妙的借口,大顾国师出有名,再加上顾容志行的手段,相信举国上下,很快就会一条心,攻打远金!
顾容志行见炎杉懂了,又道:”朕有一事,要安排你去办。”
炎杉立刻正色等候,顾容志行的目光投向远处,过了很久,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如此之轻,宛若一缕风,轻轻划过炎杉的耳际,”替朕把她寻回来。无论生,死。”
顾容志行的声音,第一次带了一丝疲惫,一丝倦怠。
“是!”炎杉利落的答。
顾容志行淡淡道:”今日便去吧。”
炎杉称是,转身立刻走了。
顾容志行扫视了一下抬轿子的十来人,目光忽然一沉。
那一夜,据说顾容志行和四部尚书在议政殿里大吵起来。
那一夜,顾容志行斩杀了一群下人,不过,如果你仔细看那些尸体,你就会发现,其中有当日晚上给顾容志行抬轿子的一行人。
那一夜,顾容志行大怒,却也迫使大臣们同意出兵攻打远金。
无论顾容志行是打算公报私仇,还是为了大顾国多划一块版图,对于大臣们来说,他们也只是服从。
何况,有战事,才有机会,所谓乱世出英雄。谁不想借这一次大举的进攻,成为顾容志行眼前炙手可热的红人?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混个圣上跟前的红人,这军需物资、粮草战马,哪一样不是富得流油的差事?
国难当头,不发财的是傻瓜,更何况,大顾国兵强马壮,较之远金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如何会输?
众人各怀心思,纷纷下去准备,拟战书的拟战书,策划战事的策划战事,格尽职守。
灯火辉煌,灯影下,顾容志行安静的坐在龙椅上,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他一一批阅,太监走进来,递上来一份折子,说道:”这是上书房刚刚拟好的,还请皇上过目。”
顾容志行接过来,展开一看,唇角顿时勾起了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淡淡,似笑非笑,说不出的诡异。
顾容志行看了一会儿,说道:”他笔法倒是利,就这样吧。”
顾容志行朱批了了,递给太监。这是上书房以顾容志行的身份拟的一份怀妻书,情真意切,更是顾容志行打算在出征当日,践行大军时念的《讨伐远金檄文》。
顾容志行又提起笔,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他揉了揉眉心,放下朱笔。
太监又跑了进来,顾容志行有些烦,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赤红,声音冰冷,”你最好有急事。”
太监惊吓过度,今夜的顾容志行,就像是嗜血的修罗,他急忙磕头说道:”太后请皇上去慈心殿一趟。”
“太后?”顾容志行挑眉,扫了一眼旁边的滴漏,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太后竟然还没睡吗?
顾容志行想了想,说道:”知道了。”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精神上也是有些萎靡的,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自己一步一步的接近了自己的目标,还是因为司徒仪珊的失踪。一想到司徒仪珊可能是故意逃离自己,顾容志行就觉得非常不痛快。
她就那么讨厌自己?那么爱顾容吏远?那个傻子,有什么好?更何况,如今他都已经死了!顾容志行的自信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为什么?他想知道,他想亲自问问司徒仪珊,他堂堂一国之君,有哪里比不上一个傻子?最初的错过,竟然就注定了一声的错过?
顾容志行冷哼,他,从来不信命!
顾容志行忽然起身道:”派人跟着炎杉,每日一报。另外,传我旨意,远金一役让司徒将军打先锋!”
顾容志行双目一眯,司徒仪珊,你是故意想要逃开吗?朕有的是办法让你就范,只要你还活着,朕就有办法逼你出来,你终究有一天,会乖乖拜倒在我脚下!
顾容志行呼了口气,心情有些愉快的摆驾慈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