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仪珊点了点头,只觉得皇太后这一生,既是个传奇,也更是个悲剧。
“明日一早,陪我去祭拜一下皇太后吧。”司徒仪珊想,顾容吏远不在眼前,自己也应该替他尽孝。
弦子却面露难色。
司徒仪珊想了想,说道:”弦子,虽然你是李元昭的人,可是,你终究要记得,明面上,你是我的贴身婢女。”
弦子立刻肃容。
“更何况,李元昭与我此时是同盟,孰重孰轻,你自己掂量。”司徒仪珊第一次对弦子说这么重的话。
她点了点头,”奴婢知错了,娘娘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奴婢和娘娘一同去祭拜皇太后。”
第二日一早,水雾蒙蒙,司徒仪珊凝立在廊下,不由得伸出手去,细如牛毛的雨丝飞落下来,将她一手染湿,手心里细微得让人不易察觉的****,却因为心情,无端带了一丝凄凉意。
弦子抬了伞过来,恭顺的问,”娘娘,要不要添件衣裳?”
司徒仪珊摇了摇头,固执的走入了雨中。
弦子急忙跟了上去,替她打好了伞,两个人一路朝着慈心殿走去,路上,遇到了华妃的轿子。
“让开,让开,前面的人让开!”一个太监尖利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没看见我吗娘娘的轿子吗?”
司徒仪珊懒得理会这只狗,她兀自走着,恍若未闻。
“我说,你是聋了还是瞎了?这可是华妃娘娘的……”太监的话音未落,却见前面那个素雅淡然的女子缓缓回过头来,哪怕是隔了水雾的帘子,他却还是感受到了那种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剑,狠狠扎进了他的心底,到了嘴边的话,都被这一下,慑得吞了回去。
乍然而来的安静,让华妃掀开了帘子,猩红如血的丹蔻配着葱青的轿帘,无端刺眼。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拦本宫的路?”华妃傲慢的声音在轿子里响起。
司徒仪珊唇边浮出一抹冷笑。
许是见没有人回答她,华妃终于将整个轿帘掀了起来,她慵懒散漫的抬起眼角,却骤然看到了一张清丽的脸。
华妃微微一怔,随即不屑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司徒仪珊看了她一眼,说道:”华妃一大早的,是要去干什么呢?”
华妃一怔,答道:”自然是去祭拜皇太后。”
司徒仪珊点了点头,”可我瞧着,华妃娘娘却像是去听戏一般。”
司徒仪珊说着,目光自她身上扫了一遍。
华妃珠翠满头,一身新翠的衣裳,绣着繁复的花纹,指甲上丹蔻色浓,脸上更是襄汾胭脂涂得精致,一张红唇,点绛般惹人怜爱。
这个精致的人儿,却被司徒仪珊一句话,说得毫无还手之力,她想了想,也算反应快,”皇太后一向喜欢宫中的各位姐妹打扮得靓丽一些,故而今日,我才这般。”说毕,她也扫了一眼司徒仪珊,”说起来,你这身衣服,才是打不合时宜吧?”
司徒仪珊一身素衣,头发浅浅挽起,斜斜插了一枚簪子,几缕垂发散落在耳边,撩拨这耳际一双明珠,除此之外,她素面朝天,再无半分刻意的装扮,与华妃站在一起,却也是各有特色。
司徒仪珊听华妃如此说,忽然笑道:”皇上。”
华妃微微一怔,随即叉腰道:”干什么动不动就搬皇上出来压人?就是皇上出来又如何?本宫难道说错了吗?皇太后就是喜欢宫中女子如此打扮,那又有什么错吗?”
司徒仪珊点了点头,说道:”我先过去了。”
华妃冷哼一声,骂道:”司徒仪珊,你可真没礼貌。”
她话音才落,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沉郁冷冽的声音,”你便有礼貌了?”
华妃顿时像炸了毛的猫,尖叫一声回头,却见跟随着自己过来的一众太监宫女早已跪了一地,而站在他们前面的,正是顾容志行。
此时此刻,顾容志行脸色有些泛青,目光晦暗不明,华妃却还是觉得无端的压力。
“打扮成这样,你是要来唱戏给皇太后听吗?”顾容志行冷冷道。
“妾身,妾身是想着皇太后素来爱好,才如此打扮。”华妃嘴巴上如此说着,却也知道今日自己这身打扮,当真是大不合适宜。若非听说司徒仪珊也去祭拜皇太后,她哪里又会没有考虑那许多,莽莽撞撞就穿得像花蝴蝶一般出来了呢。
千怪万怪,都该怪那个该死的司徒仪珊。扫把星一般,一进宫就惹起这么多事端。
顾容志行冷冷凝着华妃,淡淡然道:”华妃当真孝顺。”
华妃心中正要窃喜,却又听顾容志行道:”若是当真这么孝顺,朕便让你陪陪皇太后吧。”
华妃起初还未反应过来,待明白顾容志行的意思是让她陪葬时,顿时苍白了一张脸,然而,那妆容精致,却瞧不出她的脸色来。
“皇上,皇上,妾身错了,妾身真的错了,妾身不该如此浓妆艳抹,冲撞了太后的灵堂。”华妃哭得凄凄惨惨,跪行到顾容志行的脚边,拽起了他的衣角。
她抬起头来,泪水冲花了她的妆,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清亮的痕迹,香粉胭脂一去,露出内里的苍白乌青。
顾容志行挑眉,一缩脚,华妃抓了个空,栽倒在了地上,却兀自仰头看着顾容志行哭喊。
顾容志行淡淡然开口,”华妃不是一向孝顺,难道,都是装的不成?”
华妃闻言,更觉得自己骑虎难下,只恨不得打自己几耳光,这一大清早,为什么要去触司徒仪珊的霉头,明明知道顾容志行宠她都宠上了天了。
华妃也算聪明,知道顾容志行这样对自己,也只是教训自己,因了左丞相的关系,顾容志行不会真的惩罚自己,于是,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低低的哭着。
良久,顾容志行抬腿迈过她,”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华妃如蒙大赦,却浑身虚软的瘫倒在地。
司徒仪珊刚刚给太后上好了香,顾容志行便走了进来。
礼部效率极高,短短一夜,已经将一切布置妥当,白色纱幔,白色蜡烛,入目除了白便是黑,一旁燃了一排的长明灯,灯火背后,是花窗格栏,隔住了一群诵经的和尚,却隔绝不了那诵经之声。
司徒仪珊一时间有些怔忪,这样的场景,像机了在里埃国万佛寺时。
弦子扯了扯她的衣袖,司徒仪珊偏过头来,正好看到了顾容志行立定在门口。
他的目光晦暗如海,翻覆着一般人看不懂的情绪,是爱?是恨?还是一种得不到的眷恋。
司徒仪珊忽然觉得,顾容志行当真是个可怜至极的人。身世不敢问,如坐针毡的支持着整个大顾,也算得上是外忧内患了吧。
司徒仪珊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顾容志行目光一转,停在了她的身上,”仪珊,没有什么想和朕说的吗?”
司徒仪珊一怔,挑眉询问。
顾容志行又调转目光,凝着那座棺木,说道:”皇太后虽然病重,可一直尚好,为何昨日见过你,便……”
司徒仪珊一挑眉,”皇上是在怀疑仪珊动了什么手脚吗?”
“给朕不怀疑你的理由。”顾容志行淡然开口。
司徒仪珊冷冷一笑,”为什么?皇上若是怀疑,便去查证,倘若人证物证俱全,司徒仪珊甘愿伏诛就是了。”
顾容志行看着司徒仪珊,忽然笑了起来,”与你说笑,竟还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