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吏远抱着司徒仪珊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一处宅院,似乎在郊区的半山上,一路上过来,司徒仪珊在车厢内,没有看清来路,可看着这山体种种,却也大致猜测得到,这是一处建在山腹之中的宅邸。
“你何时建了这样的屋子?”司徒仪珊问。
顾容吏远淡淡一笑,”建得早了,一直想带你过来玩,却没有机会。”
司徒仪珊见顾容吏远轻描淡写,以为他不想对自己细说,倒也就不问了。
顾容吏远全神贯注的替司徒仪珊查了一下伤口,又上了伤药裹了纱布,这才说道:”这药极好,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定然伤口愈合。”
司徒仪珊摸了摸脸颊,眼神骤然暗淡了下来,她终究是个女孩子,今晚这样的擦地摩擦,恐怕再好的伤药都会留下疤痕吧。
顾容吏远仿佛看穿司徒仪珊的想法,伸手抓住司徒仪珊的双手,柔声道:”仪珊,相信我,这是最好的伤药,我保证你不会留下疤痕。”
司徒仪珊闷闷的道:”万一体质不同,我用了便会有疤怎么办?”
顾容吏远失笑,”那又如何?在我的心底,仪珊就是最美的女子。”
司徒仪珊白了顾容吏远一眼,见他满脸疲色,急忙说道:”你也快去休息吧。”
“不急。”顾容吏远坐到了司徒仪珊的床边,”仪珊先睡。”
月色渐渐淡了下去,东方一抹鱼肚白撕裂了天空,顾容吏远看着沉沉睡去的司徒仪珊,这才松了被司徒仪珊紧握着的手,缓缓退出了房间。
漆黑恭敬的立在不远处,见顾容吏远出来,急忙迎了过来。
顾容吏远淡淡问道:”如何?”言辞间,有掩不住的倦意。
漆黑说道:”太后被关了。”
顾容吏远仿佛早已想到,只淡然问道:”天牢还是慈心殿?”
漆黑说道:”慈心殿。顾容志行对太后,终究还是存了孝心的。”
顾容吏远冷冷一笑,”他究竟是存了孝心,还是怕史官笔下不饶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主上现在打算怎么办?”漆黑问。
顾容吏远回头看了一眼司徒仪珊的房间,双眼微微一眯,”顾容志行软禁太后总得有个理由吧?”
漆黑答道:”顾容志行说,太后协助主上逃跑,罪大恶极。”
顾容吏远脚步一滞,忽然说道:”如今顾容志行该上朝了吧?”
漆黑点了点头。
“那……我们便去看一看太后。”顾容吏远说完,幽幽叹了口气。
漆黑和顾容吏远到了慈心殿时,宫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内院散发出檀香淡然的香气,一切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顾容吏远翻身进了院内,没有任何伺候的仆人,直到走到最里面,才看到了太后贴身的宫女站在一侧打扫。
顾容吏远站在院子之中,心潮起伏,曾经,太后在这里亲口对他说,他是先帝的私生子,如今,他却已经和这个肮脏的皇室再没有半分关系。
顾容吏远说不出的轻松愉快,迈着松快的步伐走进了慈心殿。
皇太后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她斜倚在塌上,眼神空茫,甚至有些浑浊,整个人呆呆的没有半点儿表情,甚至于顾容吏远走进来,也没有察觉到。
顾容吏远不知道为何,心底微微一痛,这个自小将自己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女人,曾经是他所有的依靠,如今,却变成了一种恐怖恶心的存在,想起棕铜所说,皇太后将自己当成了她的爱人,顾容吏远就觉得恶心不已。
理智上,他觉得他该立刻转身离开,从此再不和这大顾国,大顾皇室牵扯上任何关系,可是感性上,他又觉得,应该与太后好好谈谈,起码,要感谢她这么多年的照拂。
顾容吏远缓步走到皇太后的跟前,缓缓蹲了下来,”太后。”他沙哑着嗓子喊。
皇太后迷惘的眼神渐渐恢复了过来,她歪过头,看到顾容吏远的瞬间,眼泪蒙上了双眼,她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抚摸上顾容吏远的脸颊,控制不住的说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见不到你了。”
真情流露,让顾容吏远的心瞬间软化,他会握着皇太后的双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远儿,你原谅我,原谅我。”皇太后苍老的面容满是泪水,”这么多年,我未曾有过一夜安眠,我夜夜梦见姐姐和姐夫,梦见年幼的你。”
顾容吏远想起自己的生身父母,神色也是一阵黯然。
“我不想杀他们的,我只是恨,为什么姐姐有了姐夫以后,便对我那么冷淡,以前我们同吃同住,一切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自打有了姐夫的出现,姐姐的心里眼里都是他。”皇太后哭了起来,像是一个失宠的孩子,”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想杀任何人,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的。”
顾容吏远心底一阵悸动,他淡淡然开口,”我想,他们会原谅你的。”
顾容吏远看着皇太后,这个老人,何尝不是一个悲剧,因为爱而恨,最终做下了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一辈子生活在忏悔之中,偶尔却又会因为承受不起这样的忏悔而冲动,而疯狂,而做出更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们会吗?会原谅我吗?”皇太后老泪纵横,只痴痴望着顾容吏远。
顾容吏远伸手将她抱在怀中,”一切都过去了,他们不会怪你的,今后,你便在这慈心殿里安享晚年吧。”
顾容吏远安抚似的拍了拍皇太后的脊背,”他是个在乎名声的人,一定会为你养老送终。”
“远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皇太后喃喃的说着。
顾容吏远点头,”安心吧,没有任何人责怪你,我也不怪你,我今天过来,是想向你说声谢谢的。”
顾容吏远扶起皇太后,说道:”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拂,若非有你,我早已死在顾容志行的手段之下。”
皇太后怔怔看着顾容吏远,看着他酷似自己姐姐的脸。
顾容吏远松开了扶着太后的手,站起身来,”从此以后,我们便各自生活,你多保重了……小姨。”
顾容吏远说完,利落的转身离开。
皇太后忽然叫住了他,伸出手从怀中扯下一条项链,项坠是一个古怪的图腾,”这个,送给仪珊,便当是我的赔礼。”
顾容吏远看着皇太后苍老的面容,不忍拂了她的意,虽然他知道司徒仪珊是怎么也不肯戴这项链的,他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我一定替你带到。”
皇太后凄然一笑,”她许是不肯原谅我的,你便替我收着,直到她肯收下的那日吧。”
顾容吏远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掌心里的项坠,再度抬头时,皇太后已经虚脱无力的靠在塌上,双目紧闭。
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仿佛时光骤然从她身上掠过,带走了她所有的荣光和希望,垂垂老矣。
顾容吏远深深看了皇太后一眼,终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此时,顾容志行坐在大顾国的龙椅之上,看着脚下跪拜的一众官员,冰冷的笑容浮上了他的脸颊。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走,如今,顾容吏远也自投罗网,只要杀了他,那么,他便再没有任何隐患,他的枕侧,终于可以清静了。
顾容志行扫视了一圈所有的文武大臣,说道:”太后病重,即日起,谢绝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