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鸾帐,在冷冷的夜风中轻轻舞动,旋出悠悠波浪,蛊惑人心随之慢慢摇摆。夜未央,人未眠,隐隐约约,透过丝绸的床帏,还可以窥见床榻上躺卧着的美丽女子的脸,苍白失色憔悴不堪。红绡鸾帐啊,曾几何时数不清的风流旖旎,羡煞也妒煞了众干女子,更印着今朝孤枕难眠,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
偌大的宫殿,奢华富丽一如往昔,只可惜少了人来人往的曲意逢迎,阿谀奉承,一盏宫灯闪闪烁烁,晦暗不明的氛围其实相当适合她静静离开的,此情此景,有谁堪承,可是,她不甘啊,
君王心,海底深,风云变幻的让她自内而外寒彻骨。结发夫妻数十载,却抵不过美人妩媚一笑,夺人心魄。心灰了,意冷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了一辈子,却没料到会落的如此下场呵。只可怜了,她那一双小儿女,虽然她不是个好母亲,但她若在,那些势利小人总会忌惮她几分,以后……
宫灯暗暗,心儿乱乱。天色渐沉,四周都模糊不清起来。她缓缓张开美眸,空空洞洞,再无一丝当日的神采,半晌,才将面前站立的少男少女印入眼帘。挣扎了好久,她才费力的握住儿子的小手,眼中含着泪,不舍的摩挲着他俊秀的笑脸,未出声,语凝噎。
“御儿,身在帝王家,是幸更是不幸呵,母妃错了,错的很离谱,本以为你聪明体贴博学多才会给你带来荣华富贵乃至大宝之位,现在才明白,愚蠢亦可,庸碌也罢,纨绔亦成,但就是不可以太过聪敏过露。我的御儿啊,学着慡儿罢,母妃今日才醒悟,原来她才是最聪明的。”
站在少年身旁的美丽少女,原本淡漠的表情突然有丝动摇,立刻又归于如水的沉静。美眸剔透,似乎蕴着月光,遮掩住波澜不兴的思绪,月光晃晃荡荡,却坚持不落在虚弱的女子身上。
“慡儿,母妃以前实在是对你不住,不要记恨我,好吗?”美丽女子抬首,乞怜的望向被她忽视已久的女儿,悲哀的发现,不知何时,慡儿身量早已抽高,愈加娇媚的面容竟与她有了八分相似。
“母妃,您言重了,还是细心调养为上。我去宣太医。”少女抽身欲走,却没料到被一股力量给生生拉回。她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拽着她鹅黄稠衫的衣袖的手,不发一语。
“慡儿,母妃时日无多了,你可不可以听我说完。”乞怜的近乎卑微,她用力拉着慡儿的衣袖,气血一阵上涌,晕晕眩眩中,隐藏已久的感情突然喷涌而出,内疚,不舍,骄傲,复杂交织的让她几乎都承受不住。果然是报应不爽呵,时至今日,幡然醒悟估计也是太迟。
少女垂首,紧紧盯着握住她衣袖的瘦削的手,没有一丝血丝,青筋露露。她垂下长长的黑亮睫毛,将满心的悲哀掩起。这双手,曾倾倒过无数男子,曾被君王呵护备至的捧在手心,曾甩打过她耳光,也曾沾染上别人的血,现今,是不是也就要随着主人香消玉殒,掩埋在灰暗的泥土中,不见天日。不可自抑的,她一阵轻颤。
“慡儿,这是后宫啊,永远说不得一点真心话,我自以为聪敏可人,风华绝代,明里暗里和她们勾心斗角,以为必可将他的心牢牢拴住,可是,红颜未老亦早无情弃,我不甘心。”手不由自主的使劲,美丽的脸庞刹那间狰狞起来,眼神愤恨而绝望的看着有着他两分影子的少女,
半晌,她恍惚回神,虚弱的笑笑,安抚的拍拍明显惧怕的儿子,缓缓言道:“我一直以为,你空有容貌,却无半丝内涵,凡事只凭心意做事不懂遮掩,再加上喜怒无常,骄横跋扈,必定内无丝毫城府,定是阿斗之才。现在才明了,原来所有人都错了,你才是这宫廷之中最有远见的女子。就这么走你的路吧,如有一日,你可以离开这里,就别再回来了,这里不会有你的幸福,虽然你能够适应这种生活,但你绝对不会开心的。这一点,你其实和她是很像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美丽女子早已支持不住,疲软的身躯无力倒在秀榻上,最后一句,近乎呓语,轻微不可闻。
“母妃,时辰不早,我们先回去了。”少女抬起头,月光在她眼里荡漾,却没有滑落。她的心还是不够硬啊,仍会因为这个女人的话而动摇不是,还需再磨练啊。深深的看了眼憔悴不堪的女人,她有礼的裣衽,牵起弟弟的手,优雅离去。缓缓的,一步一步,消失在黑色之中。
宫灯闪烁,终于噗的一声,毫不留情的熄灭了,黑色的死寂完完全全的笼罩在女子的身上。恍恍惚惚中,几个镀着银色光辉的白色纤柔身影向她缓缓走来,风姿绰约。她释然的微笑,那抹笑,倾国倾城。原来啊,地府里迎人的不是牛头马面,而是平日里亏欠过的故人呵。
如妃,得儿,云娘,你们来接我了啊,云娘,你放心,她很聪明,比你我都聪明……
新德23年,慧妃病逝于永德宫,思其平日聪敏可人,风华绝代,特追封为慧贵妃。怜其子女孤苦,加封其女为双容公主,与长公主同阶,其子封为文常王,允其子孙世代沿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