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茉那时还年轻,朝气蓬勃素面朝天,斜编了一根麻花辫,把笔架在耳朵上。宽大的白色围裙口袋塞着剪刀笔,专心扎着珠针。
她笑道:“别这么说,我能在您这里学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呢!老师对我倾囊相授,我再学几年也学不完。”
导师是一个白发的老者,那时穿针引线就像个慈祥的老奶奶,循循善诱,“这怎么行,我们锦茉是要成家的,可不能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来说说,听你们系的孩子说,你柜子里的情书都塞不下了?有没有喜欢的?”
周锦茉矜持地挑起鬓发绕在耳后,腼腆的笑着,“又是有啊……但是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哎,我们锦茉这么漂亮,肯定是记得的啦。不过如果实在找不到,说明是没有缘分,也不能太执着……”
彼时阳光灿烂,暖融融的阳光下,玉兰十里,群英绽放,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幽香。周锦茉随意看向窗外,在那最灿烂的一株玉兰树下,一个少年随意坐着,有花瓣落在他的肩头。
周锦茉怔怔地看着窗外,仿佛看见了梦境落入现实。
她喃喃道:“有的……”
导师不明所以:“什么?”
周锦茉看着那个俊朗的少年,心中告诉自己,我们是有缘分的。
我偏偏在这里,你偏偏坐在我的窗外,我们是有缘分的。
那时周锦茉还不知道所有命中馈赠的礼物早已标好了价格。她没看见那位如同故事里走出的少年,腿上还枕着别人。
周锦茉鼻子一酸,别过脸,不再看他。
纪斯川沉默了片刻,寥寥数语,掷地有声:“不准走。”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这里的工作不适合我,我当然有权利去找更好的。”
“谁给你的权利?”纪斯川低低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眼中一片冷凝。
周锦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体就已经笼罩在她的身后。浓重的荷尔蒙扑面而来,纪斯川精壮的胸膛就抵在她的身后,纪斯川伏在她的耳边,低沉的声音震颤着周锦茉的心尖。
“你现在离开还要向我请示,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还是你的上司,如果我在你的离职书上签一笔,你猜还有谁敢要你?”
周锦茉用力推开纪斯川的身体,逃离了他的桎梏,“随便你,反正我今天不会去上班了,旷工也好都随便你,本来我到纪氏也不是为了钱或者别的东西,所以你休想那这个来威胁我。我要送凉辞回家了。”
或许是顾忌着家里有其他人纪斯川斯条慢理地一件一件穿上衣服。周锦茉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推开门趁现在冲出去。
纪斯川的身体有极好看的曲线,看他穿衣服的过程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周锦茉的心跳渐渐平复,她理了理衣服,看见纪斯川已经在穿衬衫上衣,,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就在她要推开门的时候,听见身后低低传来一句话。
“对不起。”
对不起?
骄傲如同纪斯川,什么时候对别人说过对不起,他骄傲,冷漠,沉着,疏离,什么时候跟其他人道过谦。
周锦茉回头,天光破晓,晨光从纪斯川背后照过来,背着光的他面容不清,但是那双清晰的眼睛就像是晨光里的烟火,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周锦茉胸口扑通直跳,小鹿乱撞,时隔多年即便是沉溺在那样让人痛苦的无法得到回应的爱恋里,她也没有过这样悸动过。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所作所为都是咎由自取,心甘情愿,没有什么对错,只是她所托非人。
纪斯川说:“我没想到付西岚会想要害她亲生姐姐。”还有更多的,他说不出口,也没有什么必要再说了,“还有,我代表纪氏,希望你留下来。”
周锦茉心中动容,不过她不像纪斯川,有什么就要说的,不然强行捂着创口只会让内里腐坏的更加严重。
她紧紧盯着纪斯川,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这几年一直在苦苦思索的一个问题:“你喜欢过我吗?”
纪斯川:……
他怔忪着,沉默着,周锦茉已经知道了答案。
回去的路上周锦茉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愚蠢,恨不得脑袋砸地。
尴尬,太尴尬了,怎么会这么尴尬,尴尬的不如死了算了。
周锦茉啊周锦茉,你不是知道纪斯川讨厌你吗?讨厌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是被猪油蒙了心啊!问出那种问题,你还嫌不够尴尬怎么的?
设身处地想一想,她当初出现在纪斯川身边就是个错误,人家小两口心里柔情蜜意,她过去踩一脚,谁能不讨厌?就是她自己,如果有了互相爱慕的男人,结果出了事故,算是天人永别。这时候来个人伸一脚要和自己结婚,自己也会讨厌的吧。
可是有什么用呢,谁让自己心心念念满心都是那个人。
周锦茉深沉的叹了一口气,惹得边上开车的顾凉辞一直看着她。周锦茉精神一震:“快转弯快转弯,追尾!”
顾凉辞尖叫一声,狂打方向盘,车轮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印,周锦茉松开了一口气,回头一看,一辆黑色桑塔纳就在她面前几米远的地方,再转弯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
周锦茉的头重重砸在安全气囊上,顾凉辞从安全气囊上抬起头,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了老半天也没缓过来。周锦茉忙去检查她的身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就是头晕……”
昨天刚抽完血,能不晕吗?
周锦茉又心疼又懊恼:“就应该我来开车的!哎呀,早知道就去吃早饭……”
顾凉辞知道头晕是贫血的症状,扯了扯周锦茉的衣服:“周姐姐,我们一会儿去吃,炒猪肝……”
“好好好,吃什么都行!”
她们这边没有人下车,前面的桑塔纳上下来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色羽绒服,回头看了一眼两车的相撞处,瞥见车身就忙不迭小跑了过来。
周锦茉看见这人有点眼熟,走近才认出了顾承安!
太好了这下不用担心赔偿的问题了。
周锦茉苦中作乐地想着,顾承安拍着车窗,“怎么样,没伤着吧?”
周锦茉开了车门,顾承安一身风霜,看见两个人没事狠狠松了口气。
两个人把顾凉辞扶下了车,就近找了一家场馆坐着。顾凉辞的蓝色桑塔纳损伤不算严重,但是顾承安的后灯都被撞坏了。只好打电话派人过来拖走。
“你们还真的是,幸亏我买了保险。”顾承安愣了一会儿笑了,对周锦茉打了招呼开始训斥顾凉辞,“你开车就好好开车,我给你买的是汽车不是碰碰车,碰的是我还好,如果碰到了别人呢?”
顾凉辞吐了吐舌.头,顾承安狠狠叹了口气:“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苏叔非得剥了我的皮。”
周锦茉点了菜,听到苏姓氏有点耳熟,“你们说的苏叔是?”
顾承安说:“就是东盛董事长,苏锦年。我们叫他苏叔。”
“当年凉辞的父母过世,我的父母都在国外谈生意,凉辞才十三岁,无依无靠,走在路上没看清红绿灯,被宗叔的车给撞了,苏叔的女儿当时离家出走,难过的很,听说凉辞父母去世,就把凉辞带在身边,一养就是六七年。”
“所以虽然叫着叔叔,其实苏叔就像是我的父亲。”顾凉辞不避讳这个话题,满满的都是对苏锦年的尊敬。
“就是太疼我啦,所以献血这件事是绝不能让苏叔知道的,否则哎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