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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那是手术完成没几天后,患者的病情逐渐稳定,整个小组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陈天佑和同事换了岗,去了学校。学校打了电话来,他的女儿在做课间操的时候晕倒了,当他赶到学校的时候陈吟安已经醒来了,他这个爸爸总是做得不合格。

他刚带女儿做完检查就接到了电话,还未来得及送安安回家就又回到了医院,而医院里等待着他的却是莫名的指责。

所有的事情都让陈天佑百口莫辩,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他想要去质问患者,也被层层所谓‘保护者’拦了下来。

媒体介入后,形式愈加恶劣,有人甚至在他家的楼道内泼了油漆,他的车上也被写满了‘杀人偿命’,吟安也被排挤的不能正常上学。

在此期间,医院告知陈天佑让他专心工作,医院会解决一切。可事实是医院什么都没做,他们只是着急把事态压下来。

当陈天佑准备自己走司法程序时,却发现医院私下把所有证据都压了下来,还要求他私了。

陈天佑妥协了,不是因为畏惧强权,而是…他不敢赌了。

他不敢拿着他女儿所剩无几的时间和他们抗衡了。

那么多年他都在做一个好医生,而却从未当好一个父亲,现在他想做一个好爸爸,但却来不及了。

陈吟安被查出了脑肿瘤,毫无预兆的,就仿佛老天爷给他开了玩笑。

陈天佑带着吟安去了美国,可是除了相似的检查结果,他们没有等到任何希望。只有冷漠的面孔下冰冷的词汇abide your destiny。

后来,陈天佑去金城找了他的学长,却被告知还是只能够以化疗的方式延续生命的时间,陈天佑仍没有放弃,他找寻了国内外所有专家的相关文章,愣是把自己学成了半个肿瘤科专家。

美国之行,已花光了他的所有积蓄。幸亏学长帮忙在市医院给他工作,他和吟安才在金城安了家。

他的女儿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对不起的人,他陪她的时间少的可怜,少到他回想起才发现他几乎没怎么参与过安安的童年。

以前护士每每都夸安安懂事时他总会骄傲的笑笑,但到后来每当他听到懂事这个词都会心疼。自己到底有多不合格,才让他的安安在本该肆意、任性的年纪只可以独自委屈,隐藏情绪,装作乖巧。

他的女儿,他的安安,真的很懂事。

她会为了自己安心极度配合的做各种难以承受的治疗,还笑着安慰自己没关系;她尽管害怕也背着自己填写了器官捐献书,只为可以证明自己的研究没有错;她将自己给她的零花钱都攒了起来,只为可以给自己买一双新的皮鞋……

吟安走的那天,一切如往常一般。早上她出门时还夸赞自己的面做的好吃,还穿了他给她新买的棉衣。他们还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饺子,他上班前还拌了好了饺子馅,是吟安最爱的猪肉白菜馅。

……

陈天佑是在医院见到的吟安,他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安安。

他给她买的那件白棉衣沾满了不知是从哪里蹭到的奶油。

心电波逐渐趋零,陈天佑才像反应过来一般疯了一般的跨上了床给陈吟安做CPR,旁边的人拉也拉不住。

他的女儿怎么可能死了…他的安安明明早上才告诉他晚上要一起吃饭的。他的安安,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带走安安……

陈天佑一直做到很时间,心跳都没有回来,而他也被赶来的学长强拉了下来。

学长说“天佑,让安安睡吧,她累了,坚持不了了。”

随着学长来的,还有几位等着摘器官的医生。

学长有些忧心的递上了协议书,出乎大家意料的,刚刚还不受控的陈天佑冷静的在签字栏上一笔一划签上了他的名字。

只是那签名每一笔都像是要将纸划破了一般。

然后他像往常一样穿上了手术服,消毒双手,带上手套。用他精湛的技术取出了他女儿的心脏。

评估符合捐献条件后,他又换了一身新的手术服,做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台手术,将他的安安的心脏小心翼翼的放进了一个年轻男孩的胸腔中,看它在别人的胸腔里慢慢跳动……

两场手术连续做了将近15个小时,陈天佑一直等着男孩脱离危险才拖着已经不能直立的腿离开了医院。

他像是一个专业的医生,成功的完成了最‘难’的手术,告别了他的职业。

……

回到家里,餐桌上还晾着昨天早上拌的饺子馅,但要着吃饺子的人却不再了……

陈天佑打开了陈吟安的房门,从床底拿出了陈吟安藏起来准备送自己的礼物,是一双新的皮鞋,里面有一张卡片,写着:

亲爱的老爸,生日快乐

以后要穿他哦(旧鞋子都要通底了)

还有,我爱你。

陈天佑再也忍不住了,抱着鞋嚎啕大哭。人啊,好像总是什么都懂,有好像总是什么都不懂。真话都藏在玩笑中,真心都藏在眼泪中。

……

“我陈天佑曾医治过无数人心,但却没看透人心。所以我不再愿意当医生了。”陈天佑收了收飞远的思绪,看了远方追逐打闹的孩子们,笑着说“所以我来到了这。”

孩子们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间。

“对现在的我来说,对不起已经足够了。所以,做到这就可以了,这是我所盼望的,也是安安所盼望的。”陈天佑从炕上下来郑重的给王婧鞠了一躬。

患者家属总因为痛失家人而去责难恪尽职守的医生,却忘记理解他们也曾因为患者不能做一个合格的亲人。

陈天佑不想去指责任何人,因为人们最容易犯的过错,就是轻率的断定别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可是除非身在其中,何来感同身受呢?

王婧忙扶起了陈天佑,她想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愿意相信陈医生,明白了白乔柯为什么那样爱一个女孩。

这个世上谁不喜欢美好呢?

虽然善良总容易被伤害,但是总是有人会去珍惜它,而它也总会传递般的给人们带来温暖……人人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化解所有伤害的不是再一次的相互伤害,而是最简单的对不起和没关系。

王婧和白乔柯没待多久就要离开了,白乔柯也终于不躲在一边,过来给陈天佑告别。

陈天佑点头目送他们离开,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进屋拿了一个东西叫住了白乔柯。

白乔柯放下了包,气喘吁吁跑到了陈天佑跟前。

“有个东西我想我该给你,以前是我想错了……”陈天佑看着这个额角因为跑步而微微出汗的男孩,轻轻将一个盒子放在了白乔柯的双手上接着道“这里面应该有你想知道的答案,我想安安也是想要你知道的。”

白乔柯错愕的抬头看向陈天佑,瞳孔微颤,双手微微颤抖。

陈天佑眼睛里已经微微有点泪光。

“谢谢你,陈叔叔”白乔柯声音微微颤抖,极力将眼泪压下,转身走去,眼泪落下。

“乔柯。”陈天佑又叫住了白乔柯。

白乔柯站定,并未转身,就听到后面陈天佑说:

“喜欢和爱,都不可以是负担!该放下了,记得安安这么久…就够了。”

白乔柯抬起脚步,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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