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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好女出嫁

这两日,卫清歌未曾出过胭脂阁,寸步不离薛夫人,无论薛夫人要做什么,她都在旁边跟着,像极了她小时候的模样。

到了第二天夜里,薛夫人趁着她熟睡,悄悄起了身,在摇曳的烛火下,又开始为卫清歌绣那件嫁衣。

翌日卫清歌醒来,见薛夫人不在身边,透过木格子窗,她看见薛夫人趴在石桌上睡得正香,那件大红嫁衣掉落在薛夫人的脚边。她眸子里湿润一片,走到院子里捡起嫁衣,紧紧捧在手心里。

她跟薛夫人真正在一起的时日并不算长,可是她知道,薛夫人是真心疼她的。

薛夫人动了动身子,似是快醒了,卫清歌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所有思绪,轻声道:“娘,醒醒,我快走了。”

薛夫人微微张开眸子,看见卫清歌手中的嫁衣,慈爱道:“喜欢吗?”

卫清歌点了点头,这是娘给她准备的最好的嫁妆,她怎会不喜欢。

薛夫人见她低着头,在旁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奇怪,若是别人嫁了达官贵人,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你倒好,马上就要出嫁了,却愁眉苦脸。若是舍不得我,就经常回来就是了。再要这幅模样,让人家知道了,还以为你在我这儿受了什么委屈。”

薛夫人此话卫清歌心中好受不少,冉照这么喜欢她,若是想要回来,冉照一定会让她回来。思及此,她终于笑了。

待她穿上嫁衣后,上雪已是早早在门口等着她了。卫清歌一出了门,上雪就扶着她离开了。

“小姐今天好漂亮啊。”上雪见她着的是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陵大袖衫,边缘绣的是鸳鸯戏水,外罩品红双孔雀绣绣云金樱落霞披,不由赞不绝口,“薛夫人的手艺真好,无论是鸳鸯还是孔雀,看上去都如真的一般。”

这件嫁衣是薛夫人熬了好几个夜才做出来的,她轻轻地摸着嫁衣,摸着那上面的一针一线……薛夫人心心念念希望她能嫁一个对她好的人,然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是薛夫人的期望,她要努力去实现。

“小姐,我们走吧。”见她微微出神,上雪小声提醒,“老爷交代了,要在你出府时,去一趟东升楼。”

“好。”卫清歌收了飘渺思绪,与上雪一同前往东升楼。

东升楼本离胭脂阁并不远,中间只隔了一座假山。假山上有凉亭,卫邙正坐在凉亭里与赵猛低声交谈,忽然看见卫清歌过来了,他竟是忘了一切,焦急出声:“清歌?”

听到有人喊她,卫清歌侧身去看。

紧紧只是这一眼,却叫卫邙失了心神,多少次他幻想着卫清歌穿着嫁衣的模样。他想,一定是美丽至极的。

可今日,他真正看见了,却是心如刀绞,令他痛不欲生。他知道,是他将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亲手送入了别人的怀抱……

卫邙缓缓走出凉亭,想到日后再她属于了别人,就心生难过。可是这一切他谁都不怨,这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他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似是怕重了力道,就会弄疼了她。卫清歌正欲推开他,却听他开口道:“日后嫁了二殿下,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大哥,你要永远记住,你是卫家的女儿。”

卫邙前面的话让卫清歌心中温暖,而后面的话却叫她坠入万丈深渊……他是在提醒自己,所有的荣华富贵皆是因为她是卫家人,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卫家给的,所以她要为卫家卖命!卫清歌笑了:“你请放心,我有分寸。”

卫清歌的冷漠让卫邙知道,她是误会了。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不,你不明白。我是说,你在卫家,我没有办法顾虑你太多。在你看来,我或许无所不能,可这世上,总是有太多事与愿违。我知道,我做了太多让你伤心的事。可你出了卫府,我保证,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这两日,卫邙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卫清歌不禁皱了眉头,她想理解他,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看到是他的无情与冷漠。

说什么不会让她委屈?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只求他能公平一点,不要跟卫青莲一起欺负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卫邙看向卫清歌,见她许久不语,甚至眉头越皱越深,他内心几度挣扎,因为从今日起,她就要离开卫府,成为别人的妻子,他这辈子不能做她的夫君,却奢望她还能将他当成唯一的大哥。他想要她心中还有他,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几番犹豫,他还是张了口:“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如今在身在这个位置,有很多事逼不得已,也有自己的苦衷……”

“也包括你让上雪废了武艺?”卫清歌的眼神清澈无比,问出口的话却让卫邙方神色一愣。

上雪张了张口,欲要开口,卫清歌却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怕他,日后你不必怕他。出了卫府后,他与你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我们走。”

话音才落,卫邙就按住了卫清歌的肩,落寞的开口:“我守着你数十年,难道就因为我做了几件让你难过的事,你就一辈子这样与针锋相对?”

卫清歌轻轻垂下了双眸,她与卫邙一同生活十多年,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姿态,每一句话里的语气,她都太熟悉了。正是因为熟悉,她才知道,他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心里一定不好受。可是只要她想起他眼睁睁地看着上雪废了武艺,又明知卫青莲三番五次要杀她灭口,却只让她去原谅卫青莲,现在又刻意接近薛夫人……他所有做的一切,都让她无法相信他是有苦衷。她不相信,接二连三的伤害,都是有苦衷的。

卫清歌扯开按在肩上的那只手,力道明明不大,却让卫邙再也没有勇气阻拦她的离去。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已经不相信他了,可是没有想到,如今亲口说出了迫不得已,她依旧对他冷若冰霜。

这一刻,卫邙终于明白了:原来最伤人的不是刀光剑影,而是她的冷漠与质疑。因为前者尚可拼死杀出血路,而后者却筋疲力尽也无法弥补。

“爷,若是二小姐一直不相信你,那您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赵猛不忍见卫邙失魂落魄,为他感到不值!

卫邙久久无言,一直看着卫清歌进了东升楼,直到再也看不到她了,才缓缓开了口:“原本,她的世界里只有我,在山上的时候,她只围着我转。我不喜欢山上的斋饭,她会哭红了双眼,将她养的兔子杀来给我吃。若是我衣衫破了,她会趁我换洗的时候,悄悄替我补好……”

卫邙一向在外人面前甚少提起年少往事,更是不曾轻易落泪,然此刻他的话才说了一半,眼眶已是红地骇人。

“爷,事到如今,咱们都回不了头了。您……”赵猛想劝他往好处想,卫清歌如今被冉照百般疼爱,日后必是为卫家做事更得心应手。如今卫家的权利一步步被卫邙掌握住,将来他权势财力都拥有时,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会找不到?可是当他再看向卫邙,看到他抬手擦了擦眼角。他也跟着难过了,爷竟是为了卫清歌……落泪了。

在赵猛的记忆里,卫邙只流过两次泪,一次是大夫人去世时,另一次就是此时。

赵猛也沉默了,只静静站在卫邙身边。

“是我亲手推开她的,这一切怨不得他人。”很久过后,卫邙终于开了口:“我以失去最爱的女子为代价,必是不能辜负爹对我的器重,否则我就白白失去了!”

卫邙说此话时,已是彻底冷静了,又成了不喜怒言表的人,好似方才他的伤心与难过,只不过是一场梦……

若是没有卫天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踏进东升楼,故而上雪只送卫清歌到了东升楼的门口。

卫清歌才刚走进院内,便听见卫天开了口:“不必敲了,直接进来吧。”

卫清歌依言开了门,此时卫天正坐着喝着茶。

“爹。”卫清歌轻轻地喊了一声。

在外人看来,卫天极为疼爱她,都以为她跟卫天一起生活的时日很长,其实不然,卫天只在安排差事时才会见她。一般情况下,会让卫邙或者上雪传话给她。

这一次两人相见,距上次已是数月有余。

因为她不知该怎样跟卫天相谈,故而沉默了。

这时只听卫邙笑了几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卫清歌心领神会,在他身边坐下。见他手边的杯子空了,起身为他又添了一杯茶。

卫邙啜了一口,慢慢开口道:“西荷那孩子,总是怨我对你太过疼爱,将好的都让你先用。她以为你在我面前,一定比她活泼可爱,比她会讨人喜欢。可她哪里知道,其实你在我跟前,最多的就是沉默,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不问,你永远不会主动开口。”

“我不善言辞,怕说得多了惹您不高兴。”卫清歌温和地回道,“若是您嫌我闷了,我日后试着改一改。”

“你这丫头,聪明着呢。知道说多错多,有时候还不如不说。”卫邙眯了眯眸,卫清歌这副温顺的模样正是他满意之处,他哈哈一笑,递给她一个红木盒子。

卫清歌微微一愣,不敢接。

卫天笑道:“你是我女儿,今天是你出嫁之日,我也为你准备了嫁妆,看看喜不喜欢!”

卫清歌这才打开了红木盒子,那里面装了一只碧玉棱花双合长簪。

卫天拿起长簪,亲戴在卫清歌的云鬓,感慨道:“你来卫府时,不过是个几岁孩童,想不到一晃而过,如今就要出嫁了。”

卫清歌嘴角是浅浅的笑意,并不多言。她知道,卫天特意将她叫来东升楼,必然不会只是送她簪子。她在等,等卫天说出目的。

果然,卫天拉着她的手,轻轻的一叹:“对于朝廷政事,你知道多少?”

若说她一点都不知道,卫天必是不会相信。她乖巧回答:“太子铲除祝家之后,收回了祝家的权势,然后将一部分权势交给了大哥,其余的部分仍握在手中。”

卫天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在惩办祝家时,太子又严查国库账目,发现其中亏空缘由,顺着账本继续往下查下,朝廷许多大臣因此受到牵连。”卫清歌说到这,不禁看向卫天,难道冉基现在已经查到了卫家?

卫天看出她心中的疑惑,眸子里多了几分赞赏之色:“你所料不错,确实已经查到我的头上了。”

卫清歌的手心里渐渐沁出了汗,她思了良久,小心翼翼道:“那爹能不能将实情告诉我,您有没有贪?”

“你说呢?”卫天不答反问。

这就说明他贪了,她明白为何被叫来东升楼,继而问:“您占了几成?”

“五成。”既然要让卫清歌办事,卫天自然不会隐瞒。

知道前因后果后,卫清歌只觉一身冷汗。

雁城是南樑的国都,一年财政收入占了南樑很大一部分。可是卫天却告诉她,占了雁城的五成,这意味着……若是真的查出来卫天有罪,抄家都算是轻的。这明明是杀身之祸。卫天这一生做事小心谨慎,怎会犯了如此大忌?

只见卫天毫不慌张道:“雁城五成的财力,你猜放在了何处?”

卫清歌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卫天别有深意地笑了:“还记得几月前,你去看望薛夫人的那个府邸吗?”

卫清歌背脊发凉,他竟然将放在了那儿。倘若真的被查出来,那娘也会遭受牵连?

“你可知那些钱,账目都有谁保管?”卫天又问。

卫天从来不将涉及钱财权势之事说给她听,她自然也不能四处打听。可她的心却一点点凉下去,依卫天的为人处世,那应该是……

“每笔账目皆有你大哥亲自过目。”

卫天一句话就叫她失了心神,他自己贪便也罢了,连卫邙也要拉下水。

卫清歌满是不解,历朝历代,没有一个贪官能安享晚年,卫家在南樑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何必要贪那些害人性命的东西,一向在卫天面前甚少言语的人,此时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

“这世上有两样东西让我欲罢不能,金钱与权势。可现在却有了第三样,卫家的命运。截留雁城的这些钱,你猜可以做些什么?”卫天笑容更多,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去,在她耳边低声道,“替我做事,你就能得到这世上所有女子都羡慕的东西。如果你不在乎那些,就想想我手上的薛夫人。”

卫天那些赃款,足以养活一批为其效忠死士,也许不知不觉中,她也消耗了那些赃款。卫天的地位在南樑已是无人能够撼动,他养这么多的死士原因只有一个……掌控天下。

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震到,她久久不敢出声。

“可我只是一介女流,说的话又上不了台面,如何能让太子不怀疑卫家。”片刻后,卫清歌理清了头绪,轻轻开口。

此时卫天已经牵着卫清歌出了院子,上雪立刻上前扶住卫清歌,只听卫天慈爱她道:“进宫以后,不要忘记薛夫人。你要记住。谁才是你最要的人。”

他这是在告诉她,若是没有办好此事,她娘就保不住了吗?

卫清歌紧紧攥住手掌心,强迫自己必须冷静。当她再抬起头时,卫天已是回去了,她看着紧闭的房门,神色复杂难辨。

上雪却未察觉到她的心思,只道:“小姐,老爷对你可真好,这簪子好漂亮。”

“是啊,他待我可真好。”卫清歌重复着她的话,心底却是一片寒凉。

从卫天让她接近冉照开始,他就一直在布一盘棋局。冉基很早之前就开始查处贪官污吏,今年尤甚。所以他命自己回了雁城,为的是让冉照分心。

冉基处事高瞻远瞩、富有远见。冉照行事果断有力、又有丽妃这边大力支持。二人合谋严查腐败,必是他日会有结果。

如此看来,卫天其实早有计划,只是没想到祝家的倒台,会让计划提前了。

她垂眸看着这身嫁衣,只觉双眸被刺痛了。若是日后冉照知道她是别有用心,他还会待她如初吗?

一路上,上雪陪她说话解乏,可她却听不进去一个字。

待进了轿子,上雪为她盖上了盖头。终于没人能看到她的脸了,那一行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本来就不该抱有期望,出嫁对她而言,不过是从一个笼子里走出来,又走向下一个笼子。

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她能听见一路上放的烟花爆竹,也能听见轿子外面的议论纷纷。

那些议论声中,都在羡慕她有好福气,能嫁给英姿飒爽的二殿下。

还有人说,二殿下娶她,不过是因为看上了她的美貌。

又有人说,是因为她在卫家得宠。

这些声音在她耳边挥之不去,她知道,嘴长在别人脸上,不管说什么都不足为奇,可是当她亲耳听到这些话,心里竟是会难过。

二殿下在南樑德高望重,深得百姓爱戴。而她只是卫家的养女,若是嫁给他,自然会会受众议论。

那些人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是所言所语,却是句句属实。她确实是好福气,确实是生了一张漂亮的脸,也确实是得了卫天的宠爱。

可是那些宠爱,她何曾真的想要过?

从始至终,她求的不过是一个温饱,不过是一条生路。为什么到了后来,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小姐,那些人的话你不要在意,她们就是嫉妒没有你的命好。”上雪轻轻握住了卫清歌的手。

可她她真的是好命吗?如果能重来,她还是会选择做卫家的棋子,因为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活下去。

所以她的人生无论重来多少次,她也无法改变。永远受人摆布,永远无法掌握人生。这样的命,还算是好命吗?

盖头下的人,泪水早已湿了满脸。

“落轿!”

随着轿外的人声,上雪扶着卫清歌出了轿子,牵着她一直走。

卫清歌听见有潺潺的流水声,又有鸟儿欢快鸣叫。不多久,上雪将她的手交到另一个人的手心里。

那双手宽大温暖,曾牵着她看过最美的月色,带给她无数次的感动与温情。

卫清歌啊卫清歌,事到如今,你终于承认了吗,身为细作,你却喜欢上了注定要隐瞒欺骗的男子。

她的泪,比方才更为汹涌了。

“清歌,你终于是我的妻了!”冉照在她耳边低低开口,言辞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呵!

妻吗?

这是她听过最美的词了。他是位高权重的二殿下,一生可以有很多妃子,独独只能有一个妻。卫清歌明明是想笑的,却又无声地哭泣……

礼毕后,已是到了戌时,冉照牵着卫清歌往府邸走。

因盖头未揭,卫清歌不知方向,只紧紧抓住冉照的手。

不一会儿,只听冉照开口道:“今日是我与清歌的大喜之日,尔等不必在此看守,退下吧。”

随后,她听见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紧接着,冉照掀起了她的盖头。

卫清歌有些惊讶,现在掀开,似乎有些太早了。

“怎么哭了?”冉照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有些慌了,“莫不是现在忽然觉得,我们在一起……你受委屈了?”

“才没有,我只是舍不得离开卫府。”她急忙辩解,她没有骗他,她舍不得离开卫府里的薛夫人。

闻言,冉照长长一叹:“你刚刚,吓死我了。”

那温柔的关切,那不虚假的紧张,让卫清歌心里悲喜夹杂。悲是因为欺骗了他,喜是她被珍重。卫清歌轻声问:“二殿下,你真的会好好待我吗?”

冉照没有回答,只微微一笑,示意她看向前面。

顺着冉照的视线看过去,寝宫额匾以金漆写就‘清歌苑’,那三个大字令她始料未及。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人视她为草芥,有人待她如珍宝……以她的名字为寝宫名,这样明目张胆宠着她,要说不感动,那才是自欺欺人。

“感动了?”冉照见她神色呆愣,笑意更深,将她揽在怀中,声色温柔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实属无奈,总要让那些别有心思的人知道,日后能与我住在一起的人,只有你一个。”

卫清歌依偎在他的怀里,闻到了那淡淡的药草味,她竟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冉照轻抚她的如缎青丝,深情道:“身为皇子,不仅要面对朝政之争,还有女子间的勾心斗角。跟我在一起后,我只能尽力让你开心,不让你受委屈,听到这些,你可会感到害怕?”

她轻轻摇了摇头,比这更加害怕的事她都做过,这些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冉照紧紧搂住卫清歌:“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叫我失望,你总是能带给我惊喜。我冉照何其有幸,能遇到你这样美好的女子。”

他越是对卫清歌好,就卫清歌越发觉得愧疚,她不敢抬头,因为怕看到他饱含深情的目光。

好在冉照没有再言,揽着她一同进了清歌苑。

烛火摇曳中,卫清歌看着冉照的侧脸,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他这样好,她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如果不是卫天,她绝无可能与他结为夫妻。可是一想到卫天,她的笑容就一点点的消失了。

见她神色哀伤,冉照以为她仍然想着薛夫人,笑着将她扶坐在床,轻轻吻了吻她的唇:“我们这一生只能成一次婚,你当是成全我,就不要再难过了,我答应你,每月必陪着你去卫府看望薛夫人,你就笑一个给我看看,好不好?”

闻言,她哭着笑了,亦是学着他的模样,深深吻住了他。

冉照更是愉悦,轻抚着她的眉眼:“你瞧这喜被上绣的是什么?”

卫清歌低头去看,那上面绣着的是鸳鸯戏水,可这有何好看的,寻常百姓家成婚时不都是这样吗?

卫清歌的懵懂惹冉照又笑了笑,他看着她的嫁衣道:“你身上绣的也是鸳鸯呢”

卫清歌也看着身上嫁衣,满脸的不解,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

“你看,连鸳鸯都知道相亲相爱,为何你这般不解风情。”冉照点了点她的鼻子,满眼宠溺地瞧着她,“古人曾作诗云: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这样露骨的词,卫清歌又怎么会听不明白,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冉照见她终于反应过来,笑着熄了长明灯,有月色透过格子窗撒进了寝宫内,映衬着卫清歌更是好看了。

冉照轻轻解开了她的衣带,笑道:“良辰美景,美人在怀,莫要辜负了这春宵一刻。”

……

翌日清晨,卫清歌微微睁开双眸,发觉天色已是大亮。她立刻穿衣起身,朝外走去。

此时冉照正与人在院内低声交谈,见她出门,便挥手让那些人退了下去。

“是我打扰你们了?”卫清歌看着那些离去的人,又道:“你们继续谈,我再进去就是了。”

说罢,卫清歌欲转身进门。

冉照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在让他们认清照府的主子,以免他们见了你,不懂规矩。”

莫非他们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

想到自己竟然睡到这么晚才起来,卫清歌又羞又愧,头低地再也抬不起来。

才做王妃第一日她便贪睡至此,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她一向睡眠极浅,若是有人来,她理当能听见脚步声,为何偏偏这个时候睡的这样死,她心里一阵懊恼。

冉照笑着将她乱地青丝绾到了耳后,轻声道:“莫要再害羞了,昨夜是我让你劳累了。”

听见此话,她面颊更是燥热,索性撇过头不再看他,生怕他再说些羞人的。

此时娇羞卫清歌,让冉照怎么看也看不够,他牵着她得手,慢慢走回去,让她在铜镜前坐下。

卫清歌面色不解,不知他是何用意,正欲开口,只见冉照拿起木梳,替她梳着青丝,当指尖抚过青丝时,他流连忘返的目光皆映在铜镜里,被卫清歌看的一清二楚。

不一会儿,他拿起一根银簪,替她挽好了发髻。

卫清歌面露几分诧异,他是男儿郎,何以梳发这样娴熟?

“父皇这几年身子越来越差,母妃寸步不离他的身旁。可有一日我为父皇诊治时,却见到他起身为母妃梳妆挽发。”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冉照将她揽在怀中,温声开口,“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我遇到了喜欢的女子,定会像父皇对母后那般。”

卫清歌轻枕他的肩,久久未曾回应。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回报他的情真意切,她曾告诫自己,不能陷入情爱中无法自拔,可她不知不觉得就陷了进去。

此刻冉照所言所语就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她被活活困在了网中。卫天要她欺瞒他,他又爱她至此,若不是薛夫人被监视着,她也许会跟卫天搏上一搏……她拉着他的手,轻轻一叹:“你待我这般好,叫我怎么办。”

“只不过是为你挽了发,你可真容易满足。”冉照吻了吻她的额头,“日后只会待你越来越好。”

冉照并不知卫清歌此时所想,只当她是多愁善感,而卫清歌却因他的柔情蜜意而心中有了谋划。

她想保薛夫人平安无事,也想顾及冉照与冉基这边的安稳。

她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双全法,却愿意试上一试。

咚!咚!

“二殿下,二殿下妃,早膳已经备好。”随着敲门声,上雪的声音随之传入殿内。

冉照陪着卫清歌用前去用膳,之后跟她说,若是觉得烦闷,可以去花苑走走。他说此话时,言语间无不透露着柔情蜜意。让站在一旁的上雪轻轻抿着唇笑了笑,冉照对卫清歌越是体贴,她就越是高兴。

待冉照出了门后,上雪对着卫清歌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开了口:“二殿下如今喜欢你到了骨子里,这可真好。”

冉照对她越是上心,对卫天越是有利,可不就是一件好事么。卫清歌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雪:“在卫府的时候,爹可曾对你有过交代?”

上雪微微愣住,却很快笑道:“老爷让我不计一切助你成就大事,你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卫清歌拉着卫清歌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微微笑着:“我们初来乍到,起初老实本分,才不容易惹人耳目,现在倒是没什么事做,冉照爱吃栗子酥,我想亲手做给他吃。你代我去集市上买些栗子回来,顺带再帮我买些胭脂水粉。”

卫清歌愿为冉照做他喜欢吃的甜点,上雪自然是乐见其成,于是开口道:“好。”

说罢,上雪就转身离开。然而才走到门口时,卫清歌又道:“等一等。”

上雪转身看向卫清歌,以为她又有什么吩咐,正欲开口去问,又听卫清歌不急不缓道:“既是去了闹市,就不必急着回来,你可以在外面好好转转。”

闻言,上雪嘴角微微上扬。卫清歌如今已是王妃,自然不能随意出去,可卫清歌又惦记着自己。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喜欢看闹市上川流不息的人,可卫清歌却是知道的。她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这才出去了。

待上雪离去后,卫清歌凝眉沉思。方才她问,卫天可有给上雪有什么交代,上雪有片刻的愣神,她能看出,卫天必是安排了上雪一些事。可这安排不能让她知晓,所以上雪才会瞒着她……

思及此,卫清歌又叹了一声,明明说好做彼此的姐妹的,可是却要互相隐瞒。

越是想下去,她越是觉得心中烦闷,索性站起身往外走,想出门透透气。

才出了门,卫清歌见院子的门口有一男子。

那男子见了卫清歌,立刻拱手道:“聂成参见王妃。”

在卫清歌刻意接近冉照时,就已知晓聂成这个人,他是冉照的贴身侍卫,武艺极高,因他这条命是冉照救的,故而他对冉照忠心耿耿。也正是因此,冉照无论走到何处,他总会暗处跟随,以防冉照若是出了意外,他能立刻出手相救。

而本该跟随冉照的恶人,此刻聂却留在这里,这让卫清歌惊地说不出话。

聂成见她这般,只以为她不习惯看到陌生的男子,遂开口解释:“殿下担心王妃觉得无趣,特意让我在此守候。若是您想去哪里,我也好给你带路,等您熟悉了宫里,就不用再看我这张脸了。”

聂成幽默的谈吐惹卫清歌笑了笑,知道他这是误会了,轻声解释:“有劳你了,我不是想出去走走,而是想请人帮个忙。”

“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开,只要我能能做到,就决不推辞。”聂成爽快道。

“那真是太好了。”卫清歌笑道:“上雪出门买东西去了,那丫头前阵子才生了一场大病,身子虚的厉害。我怕她路上遇到坏人会吃亏,就想找人随她一起去,只是……那丫头很要面子,不喜欢跟陌生人一起。”说到此处,卫清歌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

聂成笑道:“王妃不必烦心,我在身后悄悄跟着她便是了,若是一路相安无事,我不会让她发现。”

卫清歌眉头得以舒展:“麻烦你了。”

“您千万不要跟我客气,二殿下既然留我在这里,必是希望我能帮上一二。”说罢此话,聂成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卫清歌转身回到清歌苑,方才地笑意慢慢消失不见。若是上雪到了集市与卫家的人暗中往来,聂成必是能够发现其中蹊跷,从而向冉照禀报,冉照会顺着线索往下追查,一旦发现上雪的目的,上雪的命就保不住了……

进了殿内,卫清歌慢慢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将略微慌乱的心压了下去。上雪虽然待她真心实意,却终究是为卫天做事。若是有朝一日卫天发现自己并非唯命是从,一定会对他下了杀心,那她简直是防不胜防。

虽然上雪已是失了武艺,可仍然擅长下毒用药,自己一不小心就可能命丧黄泉。留着上雪在身边,就如同留着一个杀手。倘若上雪只是想要富贵荣华便也罢了,怕就怕她跟自己一样,都有亲人被卫天掌握。自己可以为了娘亲可以牺牲所有,那上雪又何尝不会。

思及此,她渐渐平静的心又变得慌张了。

她与上雪同为细作,两人有着相同的脾性,对人看似热情却内心冷漠。若不是碰到真正在乎的人,就不会为那个人牺牲自己半分。可如今上雪为她失了武艺,又对娘亲好之又好,这说明上雪必然是在乎自己的。想到也许有一天她要与上雪针锋相对,拼的你死我活,她的心就一点点沉了下去。

手中茶水已是喝尽,卫清歌起身为自己又倒了一杯,猛地喝进腹中,因喝的太急而呛得连连咳嗽。她只希望上雪不要是她猜的那般,只要上雪不动自己在乎的人,那上雪无论想要什么,她都会拱手相送。

卫清歌正为上雪的事烦心,忽而听见门外脚步声渐进。

接着听见侍卫开口道:“赵小姐,二殿下特意吩咐过,今日王妃身子不适,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赵小姐……是赵有晴吗?卫清歌微微皱了皱眉,她与赵有晴除却在选秀那日见过,两人再无任何来往。冉照每日清晨就会离开照府,去皇宫与太子一起商议国事,赵有晴与冉照是青梅竹马,岂会不知冉照的习惯?那她这个时候来府上,又想做什么?

“我与二殿下关系甚好,如今他娶了别的女子,我也想与那女子关系要好,想与她说说话,难道这也不可以?”赵有晴的声音又脆又甜,让人听之沁人心脾,“她生病了,正好我可以陪她说话解闷。”

那侍卫有些为难:“小的自是明白赵小姐与二殿下的交情,可是二殿下的命令小的也实在不敢违背,还请赵小姐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既是如此,我又如何再强求进去,那我在此等候便是了,等二殿下回来了,我再与他一起进去,这总行了吧”赵有晴的声音又轻又柔,如同阵阵春风拂过。

闻言,卫清歌却是笑了两声,赵有晴的爹在南樑官至一品,谁人不给她三分颜面。冉照这一走,必是要到戌时才回来。一个小小的侍卫,怎敢让她等这么久。

果不其然,那侍卫有紧张兮兮道:“二殿下若是回来,怕是要数个时辰之后了。莫不如今日小姐先回去,待二殿下回来之后,小的再进行禀报,若是二殿下同意让小姐来了……”

“你不准我在这里等吗?”赵有晴的语气里有些失落,若是旁人听了去,必是会有一番怜惜,可卫清歌却心底一阵叹息,难怪冉照昨日对她说,她如今要面对的不止朝政之争,还有女子间的勾心斗角。

看来冉照早就知道赵有晴对他的心思,还料到她会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来清歌苑,故而命聂成在此守卫,那聂成长得高大威武,又深得冉照信赖,有他守在清歌苑,赵有晴不会为难与他,也不敢为难与他。

可是很不巧,聂成正好被她派去跟踪上雪,只留下一个小小的侍卫守门,赵有晴怎会放过这样的好时机。

那侍卫自然不敢说不让赵有晴等待,可又不敢违背二殿下之意,半晌都没有说话。

卫清歌察言观色,放下茶盏,起身朝外走。

她初来乍到,需要笼络人心,侍卫再小,却也是照府的人,若是今日她替他解了围,他会将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府上都会赞美她是有德之人。更何况赵有晴这般坚持要见到她,若是没有见到她的人,必然不会离开。

如今已是炎炎夏日,赵有晴出生于富贵人家,自小没有被晒过,若是此时她因这烈日而晒得身子不适,传了出去后,反而会说是她将赵有晴拒之门外引起的。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看在冉照与其父赵盛的面子,也不能让赵有晴出什么闪失。

“小姐,这儿晒的厉害,您到亭子里坐坐?”侍卫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心翼翼地开口。

赵有晴动了动唇,正要说话,门却从里面打开了。赵有晴看了过去,见卫清歌笑意吟吟的站在门栏处。

“方才就听见门外有人好像在说话,只是听得不太真切,以为是府上的人在闲聊,后来觉得声音声音有些熟悉,这才想到可能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赵有晴站在原地,有点傻了。昨日卫家两个女儿同时出家,卫天牵着卫青莲的手,亲自将卫青莲交到太子冉基的手上,又有卫邙一路陪伴。而卫清歌嫁给冉照时,却只带了一个侍女。如此看来,卫清歌在卫家的地位也不过如此,没有卫家为她撑腰,她与寻常百姓又有什么区别。此时冉照不在,她有胆量给自己开门,难道不怕自己来找她的麻烦吗?

正在赵有晴愣神的时候,卫清歌拉住她的手,亲切地说:“你是来找二殿下吧,他清晨就去宫里了,外面日头大,晒坏了身子怎么办,进来坐吧。”

说着话,卫清歌赵有晴往里面走,才走出没几步远,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过头对门口的侍卫道,“今日太热了,顶着烈日守门太过辛苦。二殿下心存仁爱,体恤下属,传令下去,但凡在烈日下的侍卫,皆可寻一庇荫处原地护卫。”

那侍卫有些震惊,似是没听清楚卫清歌的话。

“怎么,二殿下的话,你敢不执行?”卫清歌微微一笑,看着侍卫道。

昨日卫清歌进了照府时,冉照对卫清歌满眼的疼惜之色,让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他不是怀疑卫清歌的话,只是没想到王妃竟然这么平易近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冉照下了命令,命令并未传达下来,可若不是王妃特意提醒,他们今日都免不了长一顿暴晒。

“多谢王妃提醒,小的这就传下去。”那侍卫连连谢过,急急离开了。

赵有晴侧目看着卫清歌的脸,见她满面笑容,心中是说不出的不舒服,正欲往寝宫走,无意间看见了清歌苑三个字,竟是愣在原地,半晌缓不过神。前不久她过来的时候,额匾上写得还是清照阁,她才不过几天没来,竟然就换成了清歌苑。

冉照这人赵有晴最了解了,他心思一向藏的极深,曾经她一直以为他没有喜欢的人,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冉照很久之前就喜欢卫清歌了,想来选秀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清歌苑,她心里念着这三个字,冉照啊冉照,你将对她的爱这样明目张胆的写出来,是在让我知难而退么?

进了清歌苑,处处都是喜庆之色,刺痛了赵有晴的双眼。从小到大,她想嫁的人就只有冉照,她以为只要她站在离冉照最近的地方,她就能做他的妃子了。可是她喜欢了他这么多年,究抵不过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卫清歌。

卫清歌为赵有晴斟满一杯茶,递给她:“不知这茶你喜欢不喜欢,我的侍女恰巧又被我差遣出门了。”

赵有晴接过茶,轻轻喝了一口,忽然开口问:“你喜欢六安茶?”

卫清歌轻轻点了头。

“原来是这样!”赵有晴说完,又是久久的沉默。

六安茶是冉照最不喜欢的茶,从她记事时起,就没有见到他的府上有这个茶。可是如今她却尝到了,若不是卫清歌喜欢,那还能是什么。她心中一阵苦涩,她也喜欢这六安茶,还抱怨在他府上喝不到这种茶,他却说她是南樑的富家小姐,喜欢喝什么,只要张嘴向爹要便是了。

她原以为他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不懂风情,可是现在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总是拿她是富家小姐的话搪塞,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她。

但是卫清歌凭什么能得到冉照的爱,论地位,倘若她受卫天疼爱,与自己兴许能有的一搏。可她只是卫家的一个养女,又能为冉照带来什么好处?

论美貌,她赵有晴也绝不比她差半分。在冉照没有认识卫清歌的时候,丽妃看出她对冉照的心思,也曾有意要她做冉照的妃子。

她爹在朝中为一品大臣,无论冉照做什么,都会得到她爹的大力支持。加上丽妃又喜爱她,倘若没有卫清歌,今天嫁给冉照的人一定是她!

她陪着冉照这么多年,看着他从毛头小子长成了玉树临风,陪他走过多少个风风雨雨。明明她才是冉照最重要的女子,可是凭什么卫清歌一出现,她就成了冉照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呢?

曾经这照府,有哪一处是她去不得的?可如今全都变了样了。赵有晴紧紧捏住手中的茶杯,努力让眼泪不流出来。既然冉照不让自己好过,那她就不让卫清歌好过。她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别看如今太子与二殿下处理朝政得心应手,这之前却含了太多的心酸。太子初时执政,朝廷官员多半都持反对态度,太子焦虑的日夜不睡,二殿下亦是为此事忧心忡忡。后来有一日,他竟是累的生了一场大病,他自己虽是医术高明,却无法治好自己。我看着他日渐消瘦,向爹求情,爹听之大怒不已,罚我紧闭闺房三日不得出门。只派侍女按时给我送些吃的东西。可我哪里能吃得下,让侍女传话给我爹,若是爹一日不帮太子,我就一日不吃饭。爹年岁已大,只想图个安稳日子,原本不想插手朝政,可膝下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偏偏绝强的很,铁了心要帮他们,差点饿死在闺房中。爹于心不忍,最后帮了太子,那时候爹在朝廷也因此被排挤……”

说到动情处,赵有晴变得哽咽了,她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继续道:“后来,爹的身子没有之前硬朗了,时不时就会生病,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在太子执政初期时积劳成疾。我也因多日不吃东西的原因,有了心口痛,终日只能吃些小粥清淡的菜……”

卫清歌一直默默听着她的诉说,心底唏嘘不已。她隐约能猜到赵有晴对冉照的心思,却没想到赵有晴会这样直接道出。

太子当年之事她略有耳闻,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她知道赵有晴如今说这番话的意思,这是在告诉她,太子与冉照如今的安稳日子,是当年她向赵盛以命逼来的,她在这其中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卫清歌看着赵有晴,赵有晴的脸上没有半分后悔之意。她相信,赵有晴对冉照的爱比她要多得多,她不曾为冉照付出任何,却偏偏得到了冉照的疼爱。若是她没有成为卫家的细作,也没有嫁给冉照为妃,也许他会帮赵有晴一把。

可是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如果,她现在偏偏是卫家的细作,又是冉照的妃子。她不会让自己的娘亲有危险,也不会把自己的夫君让给别人。

“赵大人为太子做的事,太子想必一直都记挂在心,从不曾忘却。”卫清歌拿出手绢为赵有晴擦去泪痕,认真道:“我记得赵大人曾是一名武将,后来太子执政后,就做了文官。”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有晴木讷道。

卫清歌不急不缓道:“在太子执政初期,南樑边境战乱不断,而赵大人骁勇善战,没有道理不被派去征战,可他却能一直留在雁城,必是太子心存感恩。我记得治武十六年,被派去边境征战的六员武将,皆无一生还。”

一向在外人面前温温柔柔的赵有晴听了卫清歌所言,气的将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

卫清歌好似未曾看见赵有晴的怒意,语气淡淡:“你与我生气,是在气没有嫁给二殿下,还是气我说话太直接?”

赵有晴的面色白一下、红一下,半晌才道:“我爹为太子做事,是不想看我绝食而死,他根本不是怕死之人。”

“我并未说赵大人贪生怕死,我只是在说,当初赵大人帮了太子,太子亦是不遗余力地回报他,你怎可一直记得赵大人对太子的付出,而忘记太子的回报。”卫清歌似是有些不解:“莫非你是想提醒所有人,若是没有赵大人,太子就无法执政?再或者说,你是想说,赵大人为辅佐太子,只是为了女儿,不是为了南樑?那么将来有一天,如果太子的敌人以你为要挟,赵大人也会为了你背叛太子,背叛南樑?”

“你……你……”赵有晴指着卫清歌的脸,想说的话有太多了,却不知怎么开口,最后只说,“我爹不是那个意思。”

原本是想让卫清歌知难而退,让卫清歌明白,只有她才能让冉照在协助太子执政方面,比曾经更是游刃有余。可是她没有想到,卫清歌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不卑不亢,一一驳斥,丝毫没有让她占到半点儿便宜。她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看似柔软,实则危险的很。

卫清歌仔细端详赵有晴,她摸透了赵有晴的目的,欣赏她的坦率,又悲哀她的一厢情愿。可是欣赏与同情,并不能让她退而却步。无论赵有晴为冉照付出了多少,她都只能冷眼旁观,因为这照府,绝不可能出现第二个冉照的女人。

又过去许久,赵有晴依旧半晌无言。卫清歌心知到了火候,不宜再重锤敲打,便起了身,对她福身施礼。赵有晴一下站起身,卫清歌是王妃,她不过是臣女,怎能受这个大礼。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让她不要再做这番举动,只见卫清歌又行了礼。

“我十分感谢当年你对二殿下的关心,若是没有昔日你对他的好,也不会有今日的我。”卫清歌轻轻握住赵有晴的手,眸子里一片清澈:“若是你以后需要我的帮助,我必会鞍前马后万死不辞。可是你要我把阿照还给你,对不起,我做不到。”

“你喊他……什么?”卫清歌说了什么,赵有晴都忘记了,独独听见那一声阿照。

“阿照,洞房花烛夜,他要我日后都这样喊他。”卫清歌似是未曾察觉到赵有晴的哀伤,自顾自地说道。

哈哈……赵有晴突然笑了,却是笑中透着几分悲凉。洞房花烛,多么美好的事,却生生割的她心口疼。他是尊贵的二殿下,却让一个女子这样亲昵地唤他。赵有晴只觉此处再也呆不下去了,神色恍惚地朝外走去。

然而才打开门,赵有晴就看见了一直站在门口的冉照。若做往常,她必是要跟他说些体己话才肯离去,可此时她却一言不发的绕过了他。

就在赵有晴要走出院门时,冉照却忽然开了口:“我夫人说的话,你可是记住了?”

夫人……若是原先卫清歌那一声阿照让她心痛,这一声夫人便叫她坠落万丈深渊。她哽咽道:“记得了。”

只三个字后,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只不停地落泪。

卫清歌伤她,她还能反击。可冉照伤她,她却只能任他伤害。原来谁先对谁上了心,谁就输得一败涂地。赵有晴,谁输谁赢,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为什么还要哭呢。她抬起步子朝外走去,逃一般地离开了。

待院内只剩冉照时,他斜倚倚门栏处,目光在卫清歌身上徘徊。

这目光盯得卫清歌很不自在,良久又不见他说话,有些没底气地问:“我与赵小姐的话,你听了多少?”

“你说呢?”冉照反问。

想起自己对赵有晴说的所言所语,任何一个人若是听了,都会觉得她咄咄逼人、不通情达理。何况他又跟赵有晴认识了这么多年,一定会认为她并非他心目中的那样好吧。

卫清歌低头看向那四分五裂的茶杯,轻轻抿了抿唇,眸子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他一定会认为自己欺人太甚,将性子温柔的赵有晴逼的这般境地。

“都听见了。”冉照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再言,只好又开了口。

“哦!”卫清歌沮丧道:“你要怪罪我吗?”

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冉照不敢再吓她,褪去方才严肃的神情,笑道:“你说的很好,我为什么怪你。”

“赵小姐都哭成那样了,我不仅没有劝,还将她说的更难过了。”卫清歌的声音越来越低。

此时的卫清歌如同犯了错的孩童,让他的心一下就软了。他立刻踏进门内,转身关上门,几步走到她身旁,将她揽在怀道:“我承认,有晴身子不好是与我有很大关系,可是这笔人情账,让我慢慢去还就好,与你是无关的。她若要让你不开心,你就该还击。今天你能这么做,我很高兴。”

“你会以身相许吗?”卫清歌突然问。

赵有晴长得貌美,赵盛在朝廷中又有权势,若是嫁了冉照,冉照必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劳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方才赵有晴对她说的话,她就觉得不开心。

等了片刻,卫清歌都没有等到冉照的答案,她的心竟然慌了,连忙抬起头去看他,却看见他脸上是浓浓地笑意。

她这才发现,竟然又被他逗弄了,羞的低下了头。

冉照却轻轻捧起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这动作轻柔无比,好似她是这世上最稀有的珍宝。

“以后不许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只需要像今日这般勇敢。”冉照温柔开口。

“二殿下,其实我……”

“还叫二殿下?”冉照亲吻着她的额头,语气愉悦道:“方才你对着有晴喊我什么?”

卫清歌的脸更红了,那时候是在让赵有晴面前做戏,现在她哪里说得出口。

见她不肯说,冉照故意道:“难道方才那些话都是假的,你根本没那么喜欢我?”

“阿照。”卫清歌急了,终于说了出来。

冉照眸子里满满的笑意,在她耳边轻轻道:“夫人,这名字夫君喜欢的紧,日后你就这样叫我”说完,怕她又反悔,冉照又加了一句:“在众人面前,你都要这样叫我。”

“可你是二殿下……”

“那是他们眼里的,跟你我无关。”冉照笑道:“夫人,难道你不想过寻常百姓的日子吗?”

卫清歌点点头,她自然想。

“可是我没法给你那样的生活,我们却像寻常百姓那样,你不必叫我殿下,我不必叫你妃子。以后你叫我阿照,我叫你清歌。”他的目光越来越温柔,“母妃也在四下无人时喊着父皇景升,你为什么不可以喊我阿照呢?”

可毕竟那是在身旁都没有人的时候,卫清歌正欲开口拒绝,却听冉照又开了口:“若是你实在害羞,那在外人面前便不叫了,但你得像我母妃那样,在你我二人面前要叫我……”

“阿照。”不待冉照说完,她就主动开了口。

冉照柔声道:“夫人。”

只两个字,让卫清歌听在心里,只觉甜蜜温馨,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又看向他道:“今日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你说呢?”冉照如沐春风道。

一定是因为赵有晴,虽然聂成不在府上,可赵有晴进照府时,却是很多人都看见了,必是有人进宫,将赵有晴来照府的事告诉了他。他怕她受委屈,这才赶回了府。想清楚前因后果,卫清歌轻轻依偎在他怀中,幸好她嫁的是冉照,也幸好他信她。

既然被卫清歌全部说中,眼下赵有晴已经离去,冉照也准备东回宫,然而他还没开口,只听卫清歌道:“阿照,宫里必定有很多事要做,你快回去吧。”

新婚燕尔,爱妻在前,冉照还想与她耳鬓厮磨,心里却明白此时此刻的处境,绝不能只顾着儿女情长。他轻抚她的脸,心中是满足,是欣慰。她这般善解人意,让他省了不少心。

又过去一会儿,他终于决定回去了,才说:“待大哥坐稳了江山,我一定好好疼你。”

说罢,他再不犹豫,转身离开。

卫清歌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知道他是在百忙之中赶回,心中是丝丝涟漪。

冉照啊冉照,为什么,你就这样轻易的走进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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