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莫德尔漫步在达拉然的街道上,感受着初绽的紫罗兰那浓郁的芬芳。吸着自由的空气。他走过日暮广场的时候,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难以抑制心中的狂喜。放肆的笑着,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贼,在第一次得手后的那种快感。
片刻的愉悦之后,他的心中开始弥漫不安,他无法确定自己的这个法术是否成功。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少女从她身边走过,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那香气悄悄的钻进了莫德尔的鼻腔,还有比这种味道更真实的东西吗?
莫德尔相信自己是成功的!
他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那把小刀,轻轻的抚摸着刀身,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个黑暗的岁月后,这把小刀却还是如昔锋利,有朝一日,它也会变得锈蚀吗?或者连时间也没有力量改变它?
眼前,一座宏伟的建筑,让他的思绪暂时停止了。这是紫罗兰监狱,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这里的?
监狱,又是监狱。
莫德尔看着这种监狱,和暴风城的那座固然是不同的,这里没有那么多全副武装的卫兵,没有那么多戒备森严的岗哨。但是这里充斥着浓郁而强烈的法术屏障,空气中仿佛都有一座座牢笼,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如影随形,夺取你的思考和自由。
莫德尔本来是想笑一下的,但是他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是如此僵硬。
很快的,他的身体也变得僵硬了,就好像被灌满了铅,挪动一步都变得非常困难。
而在他视线变得模糊前,他看见了监狱前的水池中自己的倒影。
那是怎样的倒影啊!
他狂走得情绪失控了,就在一瞬间肆无忌惮的喷薄而出。他掏出了那把小刀,狠狠的掷向监狱门前的水池中。小刀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抛物线,落进了水中。
一般情况下,监狱里只关两种人,一种是没罪的人,另一种还是没罪的人。
前者是自认为没罪,后者是真的没罪。但是没区别,既然进了这个地方。也就不存在什么有罪没罪。反正,连地上的蟑螂蚂蚁,都比你要自由。
我是多久前被关进来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十多年来,冬天一来,我就会浑身酸痛,好像所有的关节都被灌进了水银一样。
我的老病友,隔壁的拉特约夫前天挂了,尸体被装在麻袋里,像一堆垃圾似的被拖曳出去。所有的囚徒都整齐划一的鼓掌,高呼万岁,赞美圣光,庆祝又一位伙计获得“自由”。
这个好主意是拉特约夫想出来的,每当有人“离开”这里,他都会带头鼓掌,好像在参加某个大礼堂举办的公民大会。
伙计,听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真的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别开玩笑了。
这可不是暴风城监狱上面那些宽敞的大隔间,用来关押那些只懂得高呼口号的小伙子,或者偷鸡摸狗的小蟊贼。在我们这里,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牢底坐穿。
听上去真是让人绝望是吧。
这里是用来关押政治犯的。不是说你跟政治无关,你就不会成为政治犯的。政治这个词汇,在最擅长玩弄文字游戏的人眼中,是一个极其好用的,而又微妙的字眼,其实简单的理解,就是你非常的恨一个人,恨到你想杀了他一百次,但是又不想让他痛快的死,那么你就可以考虑让他成为政治犯,然后你就会觉得浑身舒服,大便顺畅,你的仇人永远和你再见了。
我常在想,为什么那天晚上要喝酒呢,喝了酒,手脚都不利索了,才会失手被抓。而且跟谁动手不好,偏要跟一个政府高官。谁他妈的知道,一个酒鬼居然是个政府高官。
很好,非常好,我得到了非常愉快的终身监禁。
嗨,我知道你听我说过无数次了,但是现在拉特约夫挂了,总得有个人听我说说吧。什么?你问拉特约夫的那间房关进了什么人?
天晓得。
“嘿,你叫什么名字?”我敲了敲墙壁。
“莫德尔。”一个低沉的声音马上回应了我。
“听上去真像个贵族的名字。哈哈。”我喜欢夸奖别人的名字,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在我的生活中,这可以很容易拉近你和别人的距离。
“谢谢,现在我只觉得这是个讽刺。”对面似乎冷笑了一声。
“不会吧,伙计,你真的是个贵族?”我有点惊讶了。
“这不重要。老兄,我只问你一件事。有办法出去吗?”
“有,而且很快捷。”
“噢?是什么?”我无数次听见这样喜悦的声音了。虽然马上就会变得绝望。
“自杀。”
我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但是对面传来的笑声很响亮,甚至让我想起了光明的世界里,那些健康快乐的人们脸上带着的微笑。
我很久很久没听见这样的笑声了。
一瞬间,我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有了兴趣。
墙壁上有一个窥视孔。是拉特约夫凿出来的,从他身体每况愈下开始,我就很少从这个孔和他说话了。更不想看见他的模样,因为我害怕看见他形容枯槁的样子。那就好像我自己。
我透过孔去看,看不见新来那人的脸,他侧着身,看着栏杆。
那个我们称呼它为窗户。
只有月圆的晚上,才会有光透进来。
今天就是月圆。虽然那光时明时暗。但还是有那么一丝温暖。
“我有办法出去的。用不了多少时间。”莫德尔的声音总是很自信。
“去你的,你进来这段时间,有发现谁出去了吗?除了那些死了的。”
“有啊,昨天不就送出去三个吗。”
他的话提醒了我,确实有几个活着的家伙换了监房。
算算莫德尔进来已经大概三个月了,期间我们最多的话题。就是他口口声声的“出去”。
拉特约夫死后,他那个好点子我们还在坚持着。这几天,有不少新面孔被关进来,有几个运气不错的家伙,活着被送到了上面的监狱里,因为现在关进来的,应该都是真正的“政治犯”了,然而和我印象中对他们那种理想主义者似的形象大相径庭的是。在我看来,这些家伙都是一些极其乏味的家伙。我对他们没有半点兴趣。
反而是莫德尔,我越来越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
他很喜欢和我说外面的世界。让我知道了。我在监狱里的这些年,外面有些什么变化。
我没有亲眼看见,也比较缺乏想象力。他所说的很多东西,如果那些是现实。外面的世界恐怕也太可怕了。
“至少这里没有亡灵天灾。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和他打趣说。
“你不想出去吗?”他似乎觉得很奇怪。
“想啊,但是我只指望能把我从这里调换出去,送我去上面环境更好点的囚房。”我说的是真心话。
“你没有家人吗,不想见他们吗?”莫德尔说。
“死了。”
“死了?”
“对,我在他们心里,早就死了。”
我把墙壁敲了三下,这是休息的意思。莫德尔估计还是想问我更多吧,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我没有听清,也懒得去听,把脏兮兮的铺盖裹在身上后,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我从外面买了一点东西。分你一些。”莫德尔敲了敲墙壁。
“给我的?”我有些不敢相信。
“你过来。”
我翻身起来,凑到了孔洞边。
一支香烟从孔洞探了进来。
这小子,还真有钱。虽然你愿意给钱的话,狱卒会有办法带些你想要的东西给你,但是香烟这些算是最贵的东西了。
“算你小子有良心,不枉老子我天天跟你口沫横飞的啰嗦。”
从进来开始,我就没抽过烟,都快忘记烟的味道了。
我开始找点火的东西。
这间囚室就像一间该死的棺材,到处都是潮湿的。
“是要火吗?”莫德尔问。
“是啊,是啊。你有打火石?可是这个孔这么小。你也递不过来啊。”
说话的时候,一个看守从门口巡逻过去,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装作要吐痰,用力的咳嗽了几声。
“给我安静点。”
看守用力的敲了敲牢门。
“是是,老爷,我这就闭嘴。”
等看守走远,我迫不及待的凑了过去,敲了敲墙壁。
“把香烟从孔洞伸过来。”莫德尔说。
我照做了。
烟点着了!
该死,这小子怎么办到的。
“好好享受它的味道吧。”
莫德尔敲了三下墙壁。不再说话。
整间牢房,被烟草的味道弥漫。我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点湿。
莫德尔点烟的方法,我一直很好奇。但是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好像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今天晚上的月亮肯定很圆很亮吧。一缕月光洒进了牢房。
月圆的时候,莫德尔的话就会比较多。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点烟的?”
“你想告诉我?”
“你会告诉别人吗?”
“你觉得我能告诉谁?”
“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