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那年不少人出面反对,交接当日他就让管樑搬了一张藤椅,泡了一壶清茶翘腿坐在阳卿的大院里,手里拿着一支枪,子弹一颗颗摆在茶壶旁码的整整齐齐。二十岁出头意气风发,阳卿主子的沉稳里又有着桀骜不驯,他让阳卿所有人都聚在这个院子里,把玩着手里的枪像是饭后街头巷尾聚在一块闲话家常的一般,问着那句“阳卿下一任主子是梁平,你们可有什么意见?”
那时候他并没有漏一点风声说要带走阳卿里的哪一个上岸,后来的小东楼除了四当家以外的几个当家人那时都比梁平有资格,自然同意的少反对得多。
那一天居岑寂就坐在椅子上,开枪,装子弹,开枪,装子弹……
不同意就送上一枚枪子直接爆头,一直到打到剩下所有人都是同意为止。那一日阳卿的院子里几近血流成河,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阳卿里的所有人都怕居岑寂,都对梁平没有二心的主要缘由。
居岑寂从没想过自己的枪法这样准,那日他还与梁平与管樑开玩笑,看谁能从他的枪下捡上一命,尸体一件件被运出去证明着他想谁死没有谁能成为漏网之鱼。
他的双手沾满鲜血,背上背着许多人命,从来他都没有觉得自己错过。
长街早上已经开始有着烟火气,人群开始接班扎堆出现,居岑寂走在人群里管樑开着车用最慢的速度跟在他的身后,管樑的眼睛一直在居岑寂的身上没有移开过,过路的行人看着是居府的车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寻不快活,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这长街上成为一道“风景线”。
有意撇开管樑在一个转角处居岑寂走到离的最近的一条巷子里,管樑再无法跟着下车以后赶去巷口已经没了居岑寂的影子,只好又央央的上车往居府驶去。
刚进居府又见着小东楼来的人寻他,这一提醒他才记起这几日要打点东西去郴州,又转身忙不迭的上车往小东楼去,刚一上车王居亦又不知从哪冒出来钻进车里,不同于那一日的花里胡哨,今日穿的整整齐齐想一个邻家听话的好儿郎,是他在柏林的风格背带裤穿着显得年岁又小上几分。
管樑见着他心情也算不错,并没有赶他下车,府里的男人本来就不多,能和他说上话的除了钱叔外就只有王居亦了,一个年纪太大一个年纪又太小,总归还是差着年岁。钱叔大上他好几十岁,算来倒还不如王居亦说说话。
代沟这东西怎么都回避不了,同龄人怎么算?光看年岁可不行,有时候经历不相同一岁都是一个代沟。
“你今日怎么有时间待在府里?”
管樑打着方向盘问着王居亦,他还没去北边的时候就不怎么在府里见着王居亦,也只有在饭点上才能见到这个少爷。也难怪见不着,那时候他刚接手苏霖的生意过手打理,整日早出晚归,小东楼王居亦没得着应允又去不得,可不是见不着面。
王居亦十五岁那年居葁玖贪玩带他去过一趟小东楼,赶巧那一日碰上居岑寂在暗阁里处理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手段用的残忍身上沾染了不少的血,管樑敲门进来在他身边小声说着两个孩子的到来,没死透的一个听见这些话来,满身是血的挂在架子上一张留着鲜血的嘴不停地说话,面上挂着戏谑的笑。
要死的人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的,已经没了顾忌自然说什么都不会再担惊受怕。
居岑寂没想到居葁玖会带着王居亦来小东楼,之前他不是没有带居葁玖来过小东楼,楼里没什么可以让一个女孩感兴趣的东西,居葁玖怕她乱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见到不该见的东西,都是将居葁玖搁在自己那间房里让管樑从外边寻些讨喜的玩意给她玩,两个人坐在屋子里,点一炉香一天,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
一日两日如此倒没什么,时间一久已经索然无味,居葁玖出门去哪居岑寂都自己跟着,哪怕手里有事都是立马搁下尽着居葁玖这边先,这样一点自由都没有居葁玖自然不愿,后来越来越少的往小东楼来,再到最后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关于居葁玖的事情居岑寂一直都放在心上第一位,那要死的人也是深知居葁玖是他心上的宝,说的话句句针对着她。
他向来不在意这些,可那一晚午夜梦醒身上的里衣都湿透了他就知道自己是真的害怕了,害怕真的会像那人说的那样,他身上背着的人命总要有人偿还,沾着鲜血的双手总要干净的灵魂来洗净。
这世上污浊,人与水一样都是越久越脏,有什么比这样没有涉世的孩童更干净的灵魂,更何况这么多年居岑寂都将他俩护得极好,他怕会是王居亦,更怕是居葁玖。
那天之后他便有意识的不让居葁玖与王居亦去小东楼,在所有人拼命护着成长的孩子,向来难以经过这样世道的腐蚀与摧残,哪怕只有一点污浊的浸染都会出现极端。
世人向来都想要偏爱,可是偏爱也是一种罪过,爱多了间接会成为一种错。
王居亦坐在副驾驶玩着从脑袋上拿下来的帽子,自从管樑去了北边以后他一直都没能怎么与管樑说上话,吃完晚饭本想去管樑那里寻他,却没曾想自家小舅舅又拉着他吹风赏月去了。
“也没见你在府里几日,自然见不上我几面。”
这话从王居亦的嘴里说出来听着酸溜溜的,听的管樑面上带着笑意,不管多大在他眼里终究还是像个孩子。
“那今日樑叔我可是要好好看看你。”
“给你,好好看看,胖了瘦了可都要看好了。”
说着身子往管樑那侧了侧,好让管樑看清楚。王居亦惧怕居岑寂对于管樑反倒喜欢撒娇,居岑寂是他带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本来加上这一层他就不敢在居岑寂眼前造次,只能乖乖坐着自己这个小辈该做的事情,偏偏他的小舅舅除了他的小表姐与自己亲娘外谁都不喜欢给好脸色,他更怕了。也只有在管樑眼前才能活的真实,管樑脾气好还都喜欢由着他来,换谁都是和管樑更亲近一些。
那年居岑寂罚他跪在前厅,晚上等居岑寂睡了以后管樑给他送来一碗热腾腾的面,就在那一刻他对管樑改变了从前的态度,真的对管樑没有了防线。那一晚王居亦是真的失望伤心,他的亲娘和他的小表姐没有一个人到前厅哄他一句,替他求一次情。
其实都做了居岑寂的工作,只是居岑寂态度太过坚定都被挡了回去,还让人看住了不准任何人靠近,就因为管樑在居府与居岑寂身边是不一样的存在,以至于他端着一碗面进去都没有人敢拦着,管樑还特意吩咐不要想居岑寂走漏风声,后来确实没有听闻居岑寂拿这件事情同他说事。
都以为居岑寂一点风都不知晓,其实管樑从端起那一碗面的时候居岑寂就已经知晓,他不说是间接的允许,后来他并没有拿到面上说,实际上已经用了别的方法让管樑受了这违抗命令的教训。
姜,总归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