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涣荣想掩饰但演技拙劣,极不自然的抿了口茶,“没有啊,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吧。”
谢朔看透她在逞强,说道:“你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吗?父亲要我出国留学,我不想去,躲在屋子里生闷气,林伯父带你来串门,你正好看见,来敲我的窗户,对我说有失必有得。”林涣荣想起来,明白谢朔在宽慰自己,继续说道:“我记得。我说你出国深造,学成归来救国救民。可你说你就是一个孩子,还是富贵人家应该享福的孩子,轮不到你去承担这个责任。我就告诉你,只是因为你年纪未到才不理解富贵人家也有辛苦,而且比出国还要辛苦。”
谢朔说道:“对,当时你问我喜不喜欢像父亲那样每日奔波在生意场上,喜不喜欢像大哥那样捧着历年账本日夜研究。我说不喜欢。你说,出国了可以有许多选择,可以学我想学的,如果一直待在家里,就要按父亲的安排过着和他一样的生活,所以后来我不怕了,靠着这个信念支撑了我五年。”
林涣荣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谢朔还将一字一句记得如此真切,她很欣慰,自己简单的话语帮助了一个面临选择迷茫的孩子。
只听谢朔继续说道:“我一直相信,你也绝不是会被既定命运束缚的人,你不会甘于平凡,你会跳出平静的池塘,到大江大海里去,那才是你的天地。”
林涣荣摇摇头,心想自己最勇敢的一次就是拒绝和谢朝结婚,抗婚两年,可她并没有遇到心仪的人,既然一定要嫁到谢府,她也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嫁给谢朗,反正在女人中,自己的归属算是上乘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但是这些她却不愿和谢朔提起,只简单答道:“那希望我不辜负你的期望吧。”林涣荣心知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如此了,宅院,日后再生几个孩子,不会再有别的故事,嘴上挂着笑,眼角眉梢却全是苦意。
清玦离开凉亭后回到自己的屋子,打开门,转身向谢朗说道:“谢公子,我要回房休息了。”
谢朗听出这是逐客令,“哦,好好休息。”潇潇洒洒的离开了,倒也没有生气,只是一直纳闷清玦今天怎么怪怪的,从未有过的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谢朗自然不知道那晚沈瑜对清玦说了多么难听的话,而清玦从小在大染缸里长大,见惯了周围人为了红为了向上爬的营营苟苟,他曾经发过誓绝对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即使自己身份卑微也要品行高洁出尘不染,可以说清玦爱名声胜过生命。可恨沈瑜明知道自己的师弟是这样一个人,却还要挑他的最痛处来质疑,让清玦不得不和谢朗划清界限。但这个社会上,人们看重达官显贵的名节,看重鸿博大儒的名节,可是谁会去关心一根草芥是否品行高尚呢?是啊,清玦也曾经这样怀疑过,但他觉得只要自己在乎,就一定要无愧于心。
谢朗刚走出长夕街没几步,正好遇见大哥,谢朝让司机停车,喊谢朗上来,顺路载他回去。
刚坐定,谢朗问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去南公馆一趟。”
谢朗回想起南康在饭桌上和谢朝窃窃私语的样子,打趣道:“哦,是去找南康吧。”
谢朝不愿再有误会,认真的说道:“不是,我和南小姐没有任何关系,你以后不要这样讲了,小心南先生听到你取笑他妹妹来找你麻烦。”
谢朗还是不以为意,说心里话,谢朗从没怕过任何人,在从小到大一起玩的狐朋狗友中他就是老大,更别提还有一群家世一般的想巴结他的拥趸,他不信一个黑帮老大能把自己怎么样了,不屑道:“我从来在奉天横着走,他南先......南什么的,敢动我一下?自不量力。”
谢朝也知道谢家在奉天有一定的地位,可现在时局动荡尚不太平,各方明争暗斗虎视眈眈都急于吞下奉天这口肥肉,父亲将生意全权交给自己处理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父亲如今要费心与各个势力集团来往,分身乏术,不过这些讲给弟弟听他也不会理解,还害他瞎担心,只说道:“我吓你的,但以后别再说了。其实我今天去南公馆是问车的事,你的车明天就回来了。”
明知道自己的车早晚会回来,但听到这个消息谢朗还是很激动,“真的?”
谢朝一向沉稳,父亲常常教育自己喜怒不形于色才不会被对手抓住弱点,可自己的言行却没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到弟弟,使他总是一惊一乍的,不过谢家能有人保存真正的自己,活的恣意潇洒也不错,笑道:“我何时骗过你,真的,司机都为你请好了。”
谢朗一边说着“谢谢大哥”,一边拍打着前座司机的椅背,“停车停车。”
谢朝问道:“你去哪儿?”
谢朗跳下车,“大哥,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司机一脸诧异的回头看谢朝,谢朝无奈笑道:“我们先回去吧。”
谢朗想跑回长夕街,但碍于自己也是个有身份穿长衫的人,在路上奔跑多么丢面子,只得快步往回走。推开院门,趁着夜色昏沉,谢朗一路小跑至清玦的屋前,咚咚咚的敲门。
清玦心奇谁这么用力的敲门不讲礼节,打开门看见谢朗吓了一跳,心想他来做什么。
院子太大,又着急跑得快,谢朗喘着粗气,“后天去上课,不用坐黄包车了,我车回来了。”
清玦心想不过是这种事啊,明天也可以来说啊,何苦再特意回来一趟呢。刚想告诉谢朗大可不必这样或者冷淡的说声知道了再关门送客,但一看到谢朗十分认真的样子,心生不忍,说道:“谢谢。”
谢朗早就猜到清玦会是这个反应,但他知道清玦是个不爱表达行动胜过言语的人,从在旅舍那次,清玦察觉到自己的手很凉,就送了手炉来也不邀功就可见一斑。谢朗不是爱计较的人,他从没指望清玦对自己大表感谢,甚至还特别不希望他那样做,因为如果那样做了,他便不是清玦了,而自己来也仅仅是因为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清玦罢了,都等不到明天,迟一刻也不行。
缓过气的谢朗站直了身体对清玦说:“好了,没事了,你去休息吧,我走了。”
清玦很想出去送送谢朗,毕竟今晚的月色这么美怎忍心辜负,但又怕隔壁的沈瑜知道了会说三道四,只好压抑住自己,“再见。”
谢朗已经走出了几米远,背对着清玦没有转过身来,潇洒的挥挥手,“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