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圣尊,属下刚刚打探到,圣尊昨日离开莱音寺后,半佛大师便因‘私放魔女违背正道’之名,被关进了地牢。当晚,半佛大师于狱中自焚,竟是灰飞烟灭,什么都没留下,连舍利都没有……”
慕远夕一大早醒来,便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于是立刻派人去查探莱音寺的消息,没想到传回来的消息,正是她所想过的最坏的那一个……
小屁孩……
所以你昨晚,是特地入了我的梦,来与我道别的吧?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想来我与你不过才见过三次面,却不知为何有种扯不断理不乱的,特别熟悉的感觉。诶,你可别误会,压根无关风月好吧。
想必你对我,也是这样吧。
我说小屁孩,你吧,什么都好。就是选错了路。路选错了不要紧,可你偏偏死脑筋地一个劲走下去。这一点,倒是跟我很像。所以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这么投缘的原因吧。
傻小屁孩啊,听我一句劝吧。这个世道不会因为你而改变的。不过,你所受的委屈,我会替你讨回。你想改变的事,我来为你改变。
如果你在天上。那就擦亮眼睛,给我等着看吧。
……
天空灰蒙蒙的,大有山雨欲来之势,仿佛老天也知道,今天不是个好日子。莱音寺被笼罩在一片灰霾之中,乌云黑压压地盖在最高的佛塔之上,远远望去,有如末日将临。
在那片乌云压顶的灰暗中,有一抹亮丽的鲜红缓缓穿行,尤为显眼。她旁若无人地一路穿过山门,径直走到主殿前的偌大广场上。她身后警惕地跟随了一群执杖和尚,很快地,又有一大批和尚陆续而来,将她团团包围。
从殿内缓缓走出几位长老,站在正中那位,须眉花白,气定神闲的,便是现住持无常大师。
“老衲不去寻你,你倒又送上门来。”
无常大师修为已到了一定境界,话不开口,而能荡彻远近。
慕远夕有如红宝石一般的瞳仁黯淡无光,如此刻的天空阴云密布,只听她道:“我不送上门来,你们奈何不了我。我就是送上门来,你们又奈我何。”
无常大师:“阿弥陀佛,今日老衲便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祸世魔女。”
话音刚落,便有十八罗汉于空中围成一圈自天而降,手持浮金棍杖,名为“惩戒”,唯有十八罗汉齐聚,方能施“惩戒之阵”。此阵集所有罗汉功力,对着惩戒之人共施十八佛棍,棍棍诛心,是为佛门最高刑惩。
只见阵中泛出万丈金光,于这昏暗天地间有如灼灼灿阳,甚至将那一抹亮丽的鲜红色隐没其中,此阵虽是“棍刑”,但并非实棍所施,所以是出了名的快准狠,若是常人,必死无疑。
很快,便见金光褪去,十八罗汉收了阵法,稳落在地。
随见,灰霾的空中重现一抹亮丽的鲜红色,如一片落叶般缓缓坠落在地,一地腥红,触目惊心!
众僧皆惊——魔女竟然没有躲开,更没有反抗,而是就这么生生受了十八佛棍之刑!
一双双不可思议的惊讶目光紧紧盯着躺在地上的慕远夕,受了如此残酷的刑戒,纵是魔类,想必也剩半条命了。
然而让众僧更加惊讶的是,慕远夕在地上艰难地翻了个身,便缓缓爬了起来。一站起来,她又猛吐了一口血,一边用衣袖毫无所谓地抹去唇边血迹,一边抬头远远望向那片灰霾。
小屁孩,你救过我两次。一次是在南肇之时,你明明看到了顿在竹筐里的我们,却没有声张。一次便是昨日,你明明知道不该,却还是施法破界将我送回反幽。
这十八罗汉的十八佛棍之刑,便当是我报还与你。
“接下来,该轮到你们了。”
她的眼睛,似乎比方才更红了些,仿佛被她所流的鲜血所染。在她的唇边,忽而绽出一朵鬼魅红莲,令人心摄。
“你们所修自称光明大道,世间道德皆要以你们为准,你们认为的错便是错,你们所示的对才是对,世人皆愚,却凭什么都要听你们的!”
“劳资偏不!!!!”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漫天红光自她周身迸发而出,转瞬之间,方才那十八罗汉便已成残骸。
再一道红光,莱音寺主殿顷刻崩塌。五位长老及住持,寺中所有和尚,皆无活口。
小屁孩……
你且安息吧。
……
慕远夕懒得自己动手,最后便放了一把火,让莱音寺自己慢慢烧去。
这是慕远夕成魔以来第一次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是第一次使出这么大的威力,重伤之下元气大损,几乎剩半条命的慕远夕不好就这么回反幽,一来怕他们担心,二来怕丢了自己脸面。于是只好一步步颠颠颤颤地往山下走去。
走着走着,却在一处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迎面撞上一个白面书生,那小脸蛋白白嫩嫩的,一身衣裳也白飘飘的,慕远夕差点以为自己撞鬼了。
白面书生非常谦恭有礼,见女子面色苍白,连忙上前搀扶着,随后问道:“姑娘可是受伤了?”
慕远夕如今的胆子可是肥得很,就算真撞鬼了她也没在怕的,这么俊的一个白面书生自己贴上来,她没理由拒绝,于是便毫不客气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手上,点点头道:“确是。”
白面书生又问:“姑娘要去哪?”
慕远夕反问:“公子要去哪?”
白面书生顿了顿,方道:“莱音寺……”
“呵,那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这条路的尽头,从此再无香火。嗯……不,可能还不止,估计不出半个月,你以后再也找不到求神半佛的地方了。”
白面书生没有说话,从他的神情中,也看不出他有多么渴切着去求神拜佛,倒是目光一直飘飘忽忽地朝慕远夕看去,一张薄薄的唇动来动去,总觉得有什么话在里头嚼着。
慕远夕嘴角一弯:“公子,你若想走便走吧,本姑娘还死不了,可以自己下山。”
“不不不……”白面书生连连摇头,搀着她的那只手忽而紧了一紧,道:“姑娘,我……我送你下山吧……姑娘若是走不动,我,我背姑娘,也可以……”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人既然敢说,她自然敢应,二话不说便跳到了他背上,把头靠着他的肩膀,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然后便放心大胆地见周公去了。